桂林位于广西北部。从湖南继续南下列车会先停靠在桂林北，这是新设的一个站。据当地人讲，桂林政府意将旧城人口北迁，以缓解景区紧张的人口压力。这是个好主意，但似乎没有有效实施，因为诺大的车站空空荡荡。我笑说，大概桂林人舍不得象鼻山吧。当地人笑而不答。
　　 列车缓缓驶入车站的时候，同行的老吴建议我们下车走走。他说列车要在这儿上水，会多停会。老吴五十出头，面色红润，眉目清癯，言谈举止透着常年走南闯北的人特有的豁达和开朗。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的语言，幽默而锐利。比如关于桂林的天气，他说：“就象被扣在洗脚盆里。”一路上，我们总是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列车继续南行约半个小时就到了桂林。我们下了车。向老吴告别。老吴哈哈一笑，向我们摆摆手，叮嘱我们注意安全。列车一声长笛，继续南下。我知道，傍晚的时候，列车就能到达终点南宁。
　　 出了站，天空中飘着雨。那是种绵密而淅沥的雨―――总是在下，又总是下不大。地上总有积水，空气总是湿的，气温偏又不低。我们洗了澡，换了衣服，多少清爽了些。到街上走走，皮鞋湿了，衬衣领子又发粘了。再摸摸宾馆的被褥，也总感觉是潮的。这时候想起了老吴的话，不禁哑然失笑。
　　 桂林人则友好而善良。对时常迷失方向的陌生人，他们友善地指路，微笑着说明，轻声细语之中如沐春风。
　　 漓江穿桂林市而过。著名的象山立于江中。游览象山须乘游船，而如果你要伸手可及则须换乘竹排。为我们撑篙的是位老妇人。在象山底下，她熟练地使竹排保持着平衡。看着漓江水从中空的山体中流过，我想，这个石头象就是这样饮了千万年的漓江水吗―――在她底下你尽可以有很多美好的想象。
　　 也许是受了太多有关象山的渲染了，弃船上岸的时候我的心情很微妙。这般情状多少让我有点怅然———我觉得我应该再多付出一些舟车的劳顿和跋涉的艰辛，才能一睹芳容的。我不敢把我的这种想法给当地人讲，也许在他们看来，这头饮了千万年漓江水的石头象，就是他们生活的桂林，桂林，就是象山。
　　 所谓“桂林山水甲天下”，在当地人看来，不过是“阳朔山水甲桂林”的外延性说法。事实的确如此。桂林山水的经典所在，多在由桂林至阳朔的漓江两岸。阳朔是桂林的一个县。在其境内有座双峰并立的小山，象极了山羊的犄角，得名“羊角”，经过当地方言的演化，阳朔之称由此得来。从磨盘山码头登上游船，站在船头甲板上，满眼是苍翠欲滴的碧绿。船行驶在青碧的江中，两侧是苍翠的青山。昨天绵密的雨今天长了气势，雨点从滚滚的乌云中砸下来。奇怪的是，这样大的雨给我的感觉依然是阴柔而绵密的，滚滚的乌云似乎也少了点乌云压城城欲催的豪壮。雨点落入江中荡起的涟漪也是绿的。低头看那波纹，你会有种晕旋感，有种要扑入江中的冲动。当地人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来自北方的画家在桂林创作。他迷恋桂林的山水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在一个春天的下着小雨的夜晚，他竟莫名其妙地将自行车骑到了漓江里―――春天里的，下着小雨的桂林的夜晚该是多么迷人那。我想他创作的，一定是幅山水画吧，他一定是在痴迷的状态里分不清什么是现实的美景，什么是他创作的画卷。他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创作。我们无从考究故事的真实性。但无疑桂林的山水是可以作为中国传统山水画的范本的。那些被绿色植被覆盖着的顽石经过千万年的神奇造化而各具神韵：望夫岩，骆驼过江，童子拜观音……这些充满了神奇的想象和人文色彩的名称寄托了多少美好的愿望。你会得到一种暗示：每块都埋藏着一个美丽的故事，演绎着最浪漫的解说。接近水面的裸露岩石说明了时光的刻蚀。或许千万年后，喀斯特地貌的演化会使这些石头面目全非，以至不复存在―――这何尝不是我们的幸运？沧海可以变桑田，人心却不要流转。看着身旁的妻子，我这样想。
　　 不远处有渔家。一片窄窄的竹排，一只细细的竹竿，一顶斗笠，一袭蓑衣。一列鸬鹚，扑入水面，跃上竹排。你在船上看风景，却装点了别人的风景。渔家是我们的风景，他却无暇看我们一眼。我们的游船静静地驶过了怡然的渔家，在我们渐行渐远的风景中越来越小。
　　 前面就是九马画山，善解人意的船长让游船多停靠了一会儿。墨墨指指点点得数着山上的马儿。又吵着要给她奶奶打电话。感谢发达的现代通讯手段。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墨墨兴高采烈的告诉奶奶她数到了几只马。以期奶奶能感觉到她的兴奋。母亲听着，不时附和一声，和平常一样，她嘱咐我们注意安全，早点回家。雨水打湿了我的镜片，我关掉电话，取下眼镜，擦了擦，让模糊的视线重又清晰。
　　 回桂林是从阳朔坐车回来的。已是深夜了。雨还在下，小了许多。还是在雨中，我们踏上了北上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