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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檀香.某人杯】父亲的手掌与脊梁(散文 征文)


作者:维纳斯脚下的小丑 童生,765.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27发表时间:2016-12-01 21:24:25

好几次执笔,想写一篇关于自己父亲的小文,但每每提笔,都不知从何写起。
   我的父亲,没有朱自清《父亲的背影》这篇散文中所描写父亲的背影那么的高大。在我记事的时候,经历了几十年辛酸生活的父亲,本来就是很瘦小的他,脊梁已经被沧桑岁月和生活的重荷拉成矫正不了的弓形。平日寡言少语,我小时候最多的接触是他那粗糙而又长着厚厚茧子的手掌。
   我小的时候,稍有不听话——比喻说,在学校淘气、在村子里叫长辈的绰号、欺负了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甚至说脏话等等,那么他长着厚厚茧子的手掌就无情可言地落在我的屁股上。
   曾记得父亲打我的架式似乎从来没有改变。左手抓住我的左臂,弯着背 ,右手一掌一掌地扇着的屁股,一次手掌的落下,我的屁股就往前挺一挺。打得凶的时候,痛得我直咧牙。那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
   父亲最后一次打我,是八十年代初我上二年级的时候暑假里,这次打我的不是屁股,而是打在了脸上。这一巴掌的原因,要从我老家门口的那颗荔枝树说起。
   听说,在58年大跃进,村子里在闹大炼钢,很多树木都被砍来烧大炉子里的矿石。我那顽固不化的老爸日夜守护着家门口的这颗他幼年种下的荔枝树,这颗荔枝树才幸免了熊熊烈火的一劫,存植了下来。后来,这颗荔枝树每年都象感恩于父亲,在春天的时候,粉绿色的枝头开满着黄褐色的小花。到了盛夏,结着累累硕果。这些荔枝,就成了我和姐姐、哥哥读书的学费。
   1982年的夏未,这颗荔枝树和往年一样,斑鳞斑鳞的荔枝果实把灰黑色的纤枝压得低低的。东西两边向阳墨绿墨绿的叶子,也被荔枝紫红紫红的色彩掩遮,害羞地紧紧贴在泛生白点枝干的皮孔上。看到快熟透了的荔枝,我心里总是痒痒的,但从来不敢造次。因为每天放了工的父亲都这树底下转悠几圈,环视好几遍树上的荔枝,他的眼神就好像《西游记》里的清风明月看守人参果的目光。也是这个时候,父亲紧绷很久了脸才会露出一点笑意。
   尽管我这个猴子就算知道荔枝的味道比蜜香,比糖甜,但只能吞了吞流到嘴角的口水,也没胆量爬上荔枝树杈摘撷一颗来放在嘴里品尝。因为树上每粒荔枝,都是父亲的命根子似的。用父亲的话说:你敢去动一动树的荔枝,就是你皮痒痒的时候。所以,我只能沉溺于幻想,幻想在荔枝熟透的季节里,来一场风雨,把不堪摇曳的荔枝晃下几颗落在地下,可以拾掇起来,满足自己那张如馋猫般嘴巴。
   果真,这个夏未,真的有一场风雨如期而至。
   这一天的白天,天气是非常的闷热,到了黄昏时分,西边的天空堆起一层黑压压的蘑菇云,东边挂着的云彩好象一丝丝被扯破了的绸缎裙带,赤紫赤紫的、久久不肯散去。半夜时分,骤雨里裹着怒吼的风声铺天盖地而来。把我家门口的荔枝刮得沙沙作响,粗大的雨滴辟里叭拉地打响了屋顶的瓦垄。我卷宿着在小屋子里,透过窗户向外张,窗外黑漆漆一片,看不清屋前的空地和树木。突然的一阵雷电的闪烁,把夜空分割成了两半。在漆黑的裂缝下,一个佝偻的身影躬着背在荔枝树根底的地面摸索着。我定眼一看,那是父亲的背影——他戴着尖顶的斗笠,披着用化肥袋剪开做成的蓑衣在摸索着被风雨打落的荔枝。
   叭啦地一声雷响,瞬间的明亮又倾刻黑暗了下来。父亲佝偻着的身影又吞噬在只听到风雨交加的狂呼、四周一片漆黑的茫茫夜幕里。再一次的闪电,父亲的斗笠被这鳞牙利爪怒嚎的狂风扯歪了一边。滂沱的雨水凶猛打在父亲的身上,湿透了父亲身上的蓑衣上印有“俄罗斯尿素”的字迹。这场夜雨下了许久许久都没有停下。父亲在雨里很久才提着一大半竹蓝子的荔枝回到屋子。他全身湿淋淋的,十足的一个落汤鸡。进了屋,他担心淋了雨的荔枝会坏掉卖不了,还没顾得上擦一把头上和脸上的水珠,就拿出妈妈养蚕用的箥箕,弯着他佝偻的身子慢慢地倒出竹蓝子里的荔枝。用他粗糙的巴掌把荔枝轻轻晾开,小心的挑选夹杂果子里的叶子和枯枝。那一夜,我不知道父亲有没有睡觉,只知道他晾开他的宝贝儿后又走出到院外的荔枝树根底,过了好大一会儿又回到屋子。回了一会又出去……
   清晨起来,一夜的风雨把我家门口的荔枝扫得七零八落,地上零乱的叶子和枯枝里,留着父亲在黑暗风雨夜摸索树上落下的荔枝的零乱脚印。没有遗留下一粒荔枝让我侥幸拾到的。我幼稚的心里有点失落。恍惚间,我想起邻家三叔也有一颗荔枝树,我就跑到三叔家的荔枝树根底下。
   三叔家的那颗荔枝树没有我家的荔枝树长得茂盛 ,但矮矮的枝头也结着透红的果子。
   太清早的,也正好下过雨,采掇几粒果子应该也不容易被人发现吧!平常三叔三婶对我也挺和气的,就算他们知道我摘他们的荔枝的,也许也不会责怪我呢。因为平时去他的们家和堂兄妹他们玩,他们家有黄瓜、红薯什么的,三叔三婶也让我和堂兄妹一起分享这些食物。我就这样着,笨钝的头脑支配着我愚蠢的行动,急颠颠地攀低枝头胡乱地抓了一把熟透了的果子塞进口袋回到家,掇手掇脚回到屋子里。这个时候,母亲在厨房里听到回屋的脚步声,叫住我,说父亲昨晚受了风寒,让我端一碗泡着生姜的热开水给在房间的父亲。
   我把开水端进了父亲卧室,他还躺在床上,看见我进来,很困难地撑起身子。
   他接过我的碗的时候,发现我的口袋鼓起的荔枝就问:“你是不是又想偷吃荔枝?”
   我心一紧,摄于他平日落在屁股上的巴掌,慌忙地说:“不是我们家的。”
   “谁家的?”
   “三叔家树上的。”
   “啪”地一个响掌。原以为不是拿自己家里的荔枝就会幸免屁股那个红印子。可容不得我分辨什么,父亲的手掌直接的落在我的脸庞上,热辣辣的。
   “三叔家的?你这小猴子,不管谁家的都不能拿,我们自己家的荔枝是用来换你的笔墨纸张的。三叔家的荔枝也是要卖来换钱给你堂兄妹交学费的,”父亲重重两声话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茬,额前荆起条条青筋。他顿了顿了急喘的呼吸,捉住我的手腕,半拖半拉着我向外屋走去:“走,跟我去三叔家道歉去。”
   在三叔的家里,虽然三叔三婶都说一个小孩子家家,拿几粒果子没什么的,又是亲内邻里的,不介意。但平日寡言少语的父亲还是说了很多向他们道歉的话。这些话中,有很多语言我都忘记了。只是有一句,不知道是不是道理。他话里大概的意思是: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拿走别家的东西不叫拿,那叫偷。小时偷针,到大了就会偷金,小不教,到大了就是个祸。
   父亲这一把掌打得我很痛。痛得我当时感到很委屈。但我理解不到的是,父亲这一巴掌是因为我在成长的路上有不检点的行为而痛心。
   从此以后,也许是因为我惧怕他那粗糙而又长着长着厚厚茧子的手掌,我也不敢再淘气。自然地,父亲的落在身上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只是父亲的脊梁更驼了,因为这夜的暴风雨,似乎把他的脊梁压弯了许多,驼到我说对他说不出的情感。
   那是我念完村里的小学升四年级的时候。我要到离村大约十来里路的村委会旁边的学校上学了。(因为那时候村子里的小学只是村委里一个分校,班级只办到三年级。)去学校要走一段的山路,而且这一段山路旁边有个山岗有很多的长坟。长坟旁边的蔓生茅草丛里,是埋过死人后翻开拾走骸骨残留下来横七竖八的棺材板。村子里的人说以前在动乱的十年的大革命的时候,在这个山冈上,杀了诸多的冤枉的人,晚上常有冤鬼点着火把乱窜,挺恐惧的。大白天,一个人走到那里,阴森的风吹着茅草嗖嗖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要是天未亮的大清早或黄昏,胆子小的人都不怎么敢在这儿路过的。阴雨天,大多人也舍近求远,绕道而行。所以村子里和我一起上三年级的孩子,大多的家长都托了人情,把他们转到镇上的中心校就读。
   我也闹着乞求母亲,试图让父亲托人给予我转学。但我的父亲说他没有这个能耐。还说,他最近相中一块地,很肥沃的。他准备去那里开荒种点五谷杂粮什么的,好补上冬后的粮缺。尽管我对父亲的说法是满腔不满的情绪,但我也很无奈,只能在本村委的小学上学。
   要赶在早读前去到学校,十几里地的路程。那么,天刚蒙亮,我就必须走过这段山路,要么就会迟到。上学的第一天,我就硬着头皮早起。来到离乱坟岗不远那段路的时候,我就开始发慌。路边一片寂静,婆娑的树影遮盖了还不太清明的光线。我紧紧搂着书包,身上麻麻的。微微的风吹响小路边的狗尾草,悉悉索索的声音,吓得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正要打退堂鼓。怱然,两声的干咳在山坡上传来。我远远看去,在乱坟岗对面的山坡上有个模糊人影弓着背锄着山地边上杂生的棘树丛草。我定眼一看,是父亲——他瘦小的身子在远处纵然模糊,但佝偻的背脊是那么的熟悉地跃进我的眼帘。
   看到父亲在这块乱坟岗附近干活,我的惊慌感也消失了许多。也从那天起,父亲总是比我早起,在我上学之前默默地扛着锄头走在我的前头来到这片小山岗,有时偶尔看见他不是忙着手里的活儿,而是蹲在山坡的石块上抽着旱烟,烟火一闪一明的。
   日来时往,我再也不害怕路过这片小山岗了。因为我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很自然的觉得父亲瘦小的身子,佝偻着背脊就在附近锄着地。抑或是他一闪一明的烟火照亮着我蹒跚地走在这段山路上。可后来我一直都没发觉父亲在那所谓很肥沃的的地里收回半颗五谷杂粮!
   此去经年,每每想起父亲。我都心存感激。尽管父亲没有用过他粗糙的手抚摸过我的头让我去感爱他的温柔,但父亲长着厚厚茧子的巴掌教给我做人的道理。尽管父亲没高大的背影,但他佝偻脊梁给在我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给了我最暖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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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写父亲的文章一篇接一篇,唱父亲的歌曲一曲又一曲,看似相同的主题书却写了无数个不同的父亲。本文作者用饱含深情的笔墨,用近乎白描的手法勾勒出了一个瘦小、弓背、寡言少语、严厉到几乎苛责的父亲形象。父亲没有伟岸的身影,唯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本来就是很瘦小的他,脊梁已经被沧桑岁月和生活的重荷拉成矫正不了的弓形。平日寡言少语,我小时候最多的接触是他那粗糙而又长着厚厚茧子的手掌。”他太平凡,平凡的“好几次执笔,想写一篇关于自己父亲的小文,但每每提笔,都不知从何写起。”令“我”纠结于心的,是蕴藏于心中如山般的父爱,这样的爱太深太沉太厚太重,以至于,“此去经年,每每想起父亲。我都心存感激。尽管父亲没高大的背影,也没用过他粗糙的手抚摸过我的头让我去感爱他的温柔。”但是他用巴掌教会了“我”做人的道理和根本。作者以此为影子,选取了日常生活中最能体现父亲形象的两个特征:粗糙的手掌和压弯的脊梁,生动的塑造了一个平凡中透出不平凡的父亲形象。全文主旨明确,张弛有度,叙事风格贴合故事的情感基调。文章脉络清晰,主题鲜明,笔法流畅,好文章!推荐阅读。感谢赐稿檀香,期待更多精彩。【编辑:檀香编辑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12081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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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九命湖        2016-12-01 22:26:33
  文章描写细腻,父亲的形象跃然纸上,读来感人至深,学习了,遥问老师冬安!
2 楼        文友:族人才俊        2017-01-15 16:55:14
  社长老师的《父亲的手掌和脊梁》,行行真情字,句句真情话,把父亲刚正不阿、望儿成长的形象描写得淋漓尽致。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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