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拔“钉子”(微小说)
谁也没想到,本市(县级市)官场第一个“中枪”的,竟然是环保局朱局长。
朱局长调任本市刚满一年,上下级关系和谐,人缘颇佳。但朱局长不是老好人,工作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上任仅一年,全市排污量得到有效控制,环境质量明显提升,在百姓中口碑不错。这样一个既有人缘,又得人心的官员,却被人网上举报,一时间舆论哗然。
举报帖曝光了两幅图片。一个是城南水泥厂,炮管似的烟囱,一股黑烟直冲灰蒙蒙的天空,工厂四周的耕地一片荒芜;另一个是郊区农药厂,后门排污口正肆无忌惮“喷吐”绿色毒水,河面上白花花一层死鱼。图片触目惊心,文字亦犀利如刀:利欲熏心,民不聊生!强烈谴责毒工厂丧尽天良,强烈请求查处环保局朱某!
被曝光的这两家企业,确实民怨极深。城南水泥厂毒烟污染,周围数十亩耕地无法种粮食,农户堵住厂门讨说法,结果被公安局强行驱赶,并行政拘留两人。最后政府出面调解,每亩地补偿几百块钱,算是了事。郊区农药厂,毒水排放惊人,老远就闻到令人作呕的农药味。附近河道寸草不生,鱼虾大量死亡,侥幸不死的便久炼成“精”,成了不折不扣的毒物。有一名农人捕了条鱼,食之即亡,有关部门鉴定是食物中毒,毒源正是那条鱼。官司打了一年,又是政府调解,农药厂赔了几万块钱,一场人命官司轻描淡写结案。虽然这是朱局长前任发生的事,但他接任后情况并没有改善,积怨之下,“中枪”并非偶然。所有人几乎都可以断定,毒工厂也许上下打点一下就没事了,但朱局长肯定在劫难逃。
举报帖点击量嗖嗖飙升,留言一条接着一条,众说纷纭褒贬不一。老百姓除了网上热情,实际上并不太激动。新闻中见多了省、部级大老虎落马,“苍蝇”级别的已引不起震撼。人们关心的是朱局长收了多少礼,会判几年,可能牵扯到哪些人。这些,都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然后该干啥还干啥。
本市官场,暗起波澜。
书记第一时间找市长商量,书记说:朱某这个事,看来不像表面这样简单。市长说:咱们得想法子把事情压下去,千万不能出事。书记说:这事后果可能很严重,不仅是朱某的个人前程问题,更牵涉到本市两家龙头企业,本市的经济建设将大受影响啊。市长说:无知愚民瞎折腾,上面还就相信,没事也得给你找点事出来。咱俩想想办法,朱某倒没什么,就怕……
与朱局长平级的各单位一把手,关系好的,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关系一般的,对朱局长敬而远之,采取观望姿态。少数屁股不干净的,如坐针毡,生怕哪一天也突然“中枪”。
朱局长的下属,有人明哲保身,迅速与朱局长撇清关系。有人不平,骂举报者好歹不分。也有人偷偷地说,朱局长这是替人背了黑锅……
“朱局长被约谈了,”“朱某人被双开了……”小道传闻不时刺激着人们本不平静的情绪。
唯有朱局长本人,身处风口浪尖,却不惶不恐,若无其事,淡定得很。
朱局长越是平静,个别别有用心的旁观者越是奇怪,这个朱某人还真有定力,装吧,看你能装到几时。
只半个月时间,省调查组就宣布了调查结果,称举报内容属实,水泥厂和农药厂排污严重超标,责令两家企业限期整改。环保局处置不力,相关人员被立案侦查。出人意料的是,“相关人员”除了水泥厂和农药厂的法人代表,还有书记和市长,朱局长并不在其中。
朱局长原先就以敢“拔钉子”著称,被他“拔”掉的“钉子”企业不知凡几。调任本市,朱局长作风不改,小“钉子”拔了不少,唯有两颗最大的“钉子”——水泥厂和农药厂,他却无法撼动。厂方阳奉阴违,执法人员出工不出力,朱局长十分恼火却又无可奈何。朱局长感到,这里面的水可能不浅,暗中一调查,农药厂的老板竟然是市长的外甥女婿,而水泥厂的股东之一正是书记。
朱局长思虑很久,下决心拔硬钉子,于是网上便出现了举报帖。举报者正是朱局长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