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独坐幽篁里(赏析二则)
一、独坐幽篁里
译成散文诗
我独坐在这寂静的竹林,时而长啸时而抚琴。
这幽深的去处无人知晓,唯天上的朗月与我为邻。
竹里馆——竹丛中的房舍。幽篁——竹林。
这首诗单从用字着眼平淡无奇,逐句读来亦不惊人。但,反复吟咏却能从整体上领略一种意境,有清澄绝俗之美。明月照临的幽篁、深林是这般空明澄净。一个人独处其间,抚琴、长啸又何等安闲自得,尘虑皆空!
现在让我们运用一点哲学思维,逐层分析,看这种意境是怎样形成的。
首先,明月和竹林这环境是自然的客观的存在,风景只有它的自然品格:譬如,花红柳绿。
其次,诗人把这一切写出来,成为一首诗,一件作品,一件艺术品,摆在读者的面前,它也是一个客观的存在。
诗人到此弹琴、长啸是因为他喜爱环境的清幽,他喜欢这处所的清幽,是因为他厌倦了尘世的喧嚣。这就给读者的情绪体验开辟了另一种境界。
读诗,精神的游历不同于你欣赏风景。在那里你领略了感官的愉悦的同时,也受到了你感官所及的景物的限定。而诗是通过语言唤起你形象的记忆和联想,直抵你的心灵。你的主观的形象思维参与了境界的再创造。这就是第三点,我把艺术作品比作“食物”,让我们来欣赏,让我们分泌修养的“唾液”来咀嚼它。每个读者的唾液是不同的,他能尝得的味道也就不同。
以上就是读诗审美,主、客观结合的全过程。
现在说一点题外话。“啸”,它是一种撮口发声法,魏晋以来所谓名士的一种表示脱俗适性的表演。这使我想起那一时期的名士,他们爱喝酒空谈和吃药,如一种“五石散”,吃了浑身发热,发痒,只好穿宽大的衣服,不知者以为潇洒,他们脱俗、清高到这种程度,搞虚无主义,不承认以前世界上的道理,蔑视习俗。有一个名士,不穿衣服。朋友来看他,惊讶地问,他答,天地是我的房屋,房屋就是我的衣服,你怎么钻到我的裤子里来了。
这是佯狂,清高过分了就是佯狂。在文学艺术领域,有一些标奇立异东西,否定传统,没有内容,实际上是一种佯狂。
二、读朱熹:《观书有感》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谓有源头活水来。
诗人掩卷闭目,脸上现出怡然的表情。此刻他脑中正幻出一畦塘水,映天光闪耀,云影浮漾。风儿拂来,百花飘香,鸟儿飞来,宛转啼鸣。这正是书中的意境,正是诗人读后心神的欢愉。是啊!半亩方塘一鉴开,何以容得这般的景色:天光云影共徘徊?这是何等的清澈深邃?那是因为不断地有新的思想、新的理念、新的审美的情思,正如源头的活水,才使这小小的方塘不因干涸而死寂……
诗人的读书有感区别于“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功利主义,而专注于书中“道”的沉思和审美的情趣。
朱熹是理学大师,一生的精力倾注在讲学和著述上。在文学观点上强调“文道统一”,认为道是文的根本,文是道的枝叶。文是从道中流出的。他的诗:
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
向来妄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正是这一思想的体现,你不用花费那违反规律的力气,当春水上涨时,船在水的浮力和顺流的动力之下就会移动了。这自然力就是道,顺其道,才有这“自在行”。
朱熹(1130——1200)字元晦,号晦庵。徽州婺源(今属江西)人。南宋时绍兴进士。曾任焕章阁待诏、秘阁修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