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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那家住户搬进来的时候，莉莉正在阳台上拿着花洒浇花，她种了满满一阳台的蔷薇，绿色的枝蔓爬满整整一面墙，可是却没有一个花骨朵，看到别人家的早就开满了花朵，惹得一大群蜜蜂蝴蝶乱糟糟的在上面飞舞，莉莉心里有些小小的难过。
　　 ??楼下有很多人，他们搬着床，沙发，电视，电脑，冰箱……咋咋呼呼的往楼里搬，有个年轻的男人在指挥，这个人应该是这家的主人，因为他一直在叫：“不要碰坏了我的画！”莉莉探出身子去看，那个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伸开双手护着一个盖着白布的大画框，莉莉想这么在乎他的画，应该多么名贵啊，可是她忘了手里的水壶了，水滴滴答答的洒下去，滴在了男人的身上。
　　 ??男人看见莉莉了，他抬起头，对着莉莉微笑，他的眼睛真好看，又黑又亮，闪着碎金一样的光。莉莉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逃回卧室，她那么慌张，碰倒了门口的花架，一个花盆掉下去，碎了一地。
　　 ??躺在客厅藤椅上打盹的阿卓听到了碎裂的声音，抬起头，奇怪的问：“怎么了？”莉莉跳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不理他。
　　 ??男人的眼睛真漂亮，像一面深深的湖，莉莉怕自己看多了，会一不小心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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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下楼去买菜，在楼梯口遇到了那个男人。
　　 ??他背着一个大画夹，正要出门，看到莉莉，停了下来，他盯着莉莉看，莉莉想对他说声对不起，可是莉莉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出话来，男人看着莉莉却笑了，他说：“没关系的，衣服已经干了，不信你看。”还用小手指勾了衣服的边，转了一圈，像是小女孩在跳一支圆舞曲。莉莉咯咯咯的笑出声音来。
　　 ??男人饶有兴趣的盯着莉莉看，眼睛里藏着笑意，莉莉发现了自己有点失态，连忙低下头，从男人身边挤过去，咚咚的跑下楼去，男人在后面喊：“你真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不理他，他自顾自的喊着：“认识你真高兴！”
　　 ??莉莉一口气跑到市场里，今天下午的阳光真好，像一块松松软软的榛子蛋糕，散发出香甜的味道。莉莉想起男人的笑，毛茸茸的好温暖。
　　 ??莉莉哼着小曲去厨房做饭，莉莉买了番薯，买了南瓜，买了土豆，还有一小捧百合，阿卓问莉莉莉：“今天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莉莉说：“今天下午的阳光很好。”
　　 ??阿卓惆怅的“哦”了一声，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阳光了，自从他的眼睛失明以后，他再也没有看到过这个美丽的世界。可是他心里还是甘愿的，为了莉莉他付出什么都是可以的，想到这里，他偷偷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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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越来越喜欢去阳台了，她拿着水壶，一遍一遍的浇着花，哗啦啦的水声，惊动了阿卓，他躺在椅子上喊：“莉莉，你浇那么多水，会被你淹死的！”莉莉不理他，突然她放下小水壶蹭蹭蹭的跑到厨房去，因为她刚刚看见男人背着画夹远远的走过来。莉莉躲在窗子后面偷偷的看男人，他换掉了白衬衣，穿着一件灰色的大T恤，在楼下怔怔的站了好久。
　　 ??莉莉下楼去买菜，又看到那个男人了。他蹲在小花园里吸烟，看见莉莉，掐了手里的烟，递给莉莉一幅画，画的是一个碧绿的大阳台，阳台上种了蔷薇，开满了粉白的花朵，一个女孩，拿着水壶正在浇花，莉莉一看就知道是自己。
　　 ??莉莉说：“谢谢。”男人笑了，眼睛弯弯的，露出好看的牙齿，他说：“第一次听你说话，你的声音真好听。”
　　 ??莉莉知道了这个男人是个画家，他喜欢到处流浪，然后画好多好多好看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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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回到家，把画挂着客厅的墙上，阿卓问：“我怎么闻道了水彩的味道？莉莉，你动我的水彩了吗？”莉莉回过头，看着阿卓，阿卓直直的看着前面，他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曾经阿卓也拥有过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啊，那么深，那么亮，可是在那次车祸里，他为了救自己撞到了头部，渐渐的就失明了，医生说，他脑子里有血块，很难再取出来了。
　　 ??莉莉难过起来，她把刚钉到墙上的画扯下来，扔到桌子上。
　　 ??汤沸了，莉莉去厨房，阿卓摸到桌子上的画，那是一幅新画，上面的水彩还没有干透，凉凉的湿湿的，他问：“莉莉，哪里来的画？”“在街上买的，一个小女孩在街上卖画，很可怜的。”莉莉撒谎。阿卓摸着凉凉的画，他想起了他和莉莉初相识，那天的阳光很好，他站在她的窗子下，身后摆了一大幅莉莉的画像，像一面墙那么大，莉莉被他打动了。可是现在，他的眼睛看不见了，他再也不能画画了。阿卓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臂里，轻轻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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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又提着她的水壶去阳台上浇花了，今晚的月亮很大，她探出头去看，却发现男人站在楼下的小院子里，不停的朝2楼张望，莉莉蹭蹭蹭的跑下楼，阿卓问她：“你要去哪里？”莉莉说：“家里没有菜了，我去买些土豆和南瓜回来。”
　　 ??莉莉飞快的跑下楼，都穿过院子了，还听见阿卓凄凉的声音：“这么晚了，还会有人卖菜吗？”
　　 ??午夜的月光很亮，莉莉和男人沿着小巷子不停的走，男人说：“我要走了，我要到下一个地方去了。”莉莉问：“那你还会回来吗？”男人摇了摇头，他说：“所有的地方我都只到一次，不会再去第二次的。”
　　 ??莉莉说：“那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莉莉这样说的时候，她被自己吓到了，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是不能离开阿卓的，可是，和阿卓在一起的日子是这样的无趣和漫长，她很想过另外一种生活。
　　 ??男人盯着莉莉看了好久，他说：“那你喜欢我吗？”“喜欢。”“喜欢我什么？”莉莉想了很久，她终于鼓起勇气看着男人，她说：“喜欢你身上总是有那样新鲜的气息，喜欢你给我带来了快乐，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快乐过了。”
　　 ??男人突然把莉莉推到墙上，去吻她的嘴。月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是多么缠绵美丽的一幅画啊。
　　 ??莉莉用力的推开男人，扭头往回跑，她一边跑一边摸着自己的嘴唇，为什么男人的嘴唇是那么柔软，像一块芬芳的水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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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的时候，莉莉看见阿卓坐在地上，身边散落了一地的画笔，阿卓的脸上身上都涂满了油彩，他拿着画笔，摸索着找到面前的画板，努力的想要画出人像来。
　　 ??莉莉问他：“阿卓，你在干什么？”阿卓抬起头来，他说：“你刚才去哪里了？”莉莉咆哮起来：“我去哪里还要向你作报告吗，我一点自由都没有了吗？”阿卓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久阿卓说：“莉莉，你变了。”莉莉说：“我没有变，是你自己变了。”阿卓叹息：“是啊，是我变了，变成你的负担了。”
　　 ??莉莉没有说话，她倒了一杯水放在阿卓手里，阿卓说：“你知道吗，刚才蔷薇开花了，那么香，整个房间一片馥郁。”莉莉看了一眼阳台，只有绿绿的枝叶，一朵花都没有，她说：“阿卓，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觉得骗我很有意思吗，你要骗我一辈子吗？”阿卓哭了，他说：“我不是要骗你，我是怕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我想你为了等蔷薇开，才会留在我身边吧……”莉莉生气的大叫：“阿卓，你这样做有多么可恨！你是个令人讨厌的瞎子！”
　　 ??阿卓突然变得那么愤怒，他拿着手里的玻璃杯子用力的向莉莉扔过去，他竟然扔的那么准确，杯子打在莉莉的头上，然后反弹到地面上，碎裂了。
　　 ??男人听见楼上巨大的声音，飞快的跑上去，看见莉莉躺在地板上，头上的血流了一地，他一拳打向阿卓，阿卓坐到了地上，男人大声的对着阿卓吼道：“你要干什么？你这样会杀了她的！”
　　 ??救护车呼啸着来了，又呼啸着走了，只剩下阿卓坐在地板上，他爬到莉莉躺过的地方，摸到了粘稠而又腥甜的血。他惊恐的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这样，怎么会这样的伤害莉莉，他大声的哭出来，声音巨大而又悲凉，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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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还是跟着男人一起走了。
　　 ??汽车在南下的路上飞快的开着，莉莉把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外面的阳光照进车窗，莉莉觉得自己很幸福，她不愿再去想阿卓了。
　　 ??莉莉跟着男人去了南方一个小镇，这个小镇很美丽，有清澈的小河，有弯弯的小桥，有青砖白墙的老房子，有放着依依呀呀的昆曲的小剧场，还有撑着油纸伞走过的女人。
　　 ??男人依然是白天背着大画板出去，晚上很晚才会回来，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说笑话逗莉莉开心，不再陪莉莉去买菜，不再陪莉莉去散步，莉莉变得越来越失望，她开始想起那个曾经温暖的家，想起阳台上那蓬从来不开花的蔷薇，想起那个总会弄自己一身油彩的阿卓来。
　　 ??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莉莉去听戏，突然肚子很疼，便早早的回家了。却看见，另一个女孩子的鞋子放在门口，那是一双红色的鞋子，上面绣着妖娆的缠枝莲。它整整齐齐的摆在男人大鞋子旁边，像在大海上并排行驶的一双大船和一双小船。
　　 ??莉莉呆呆的在门口站了好久。男人却搂着女孩出来了，他看见站在门口的莉莉呆住了，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也呆住了，三个人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哪里，谁也没有说话。远处小剧场里还在依依呀呀的放着昆曲：一时间望眼连天，一时间望眼连天，忽忽地伤心自怜。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泪暗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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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找到莉莉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一辆北去的汽车。她趴在汽车后面的窗户上看着男人追着汽车跑了很久，最终还是停下了，阳光把他的影子拉了好长，显得既单薄又忧伤。莉莉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她只想汽车快点离开这里，快点到达自己的家。
　　 ??莉莉到家的时候，看到阳台上的蔷薇都开了，一朵一朵粉白的花朵热烈的开放，风轻轻吹过，吹落一地的花瓣，整个院子里都是花朵的芬芳。
　　 ??她飞快的跑到家里去，可是她却找不到阿卓了，阿卓已经走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幅比墙壁还要大的油画，上面画的是莉莉，她微微的侧着脸，扎着细细的马尾，表情纯洁而又温柔，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阿卓时的样子。
　　 ??莉莉站在巨大的画像前，她无法想象瞎了眼睛的阿卓是怎样一笔一画的画出这幅画来的，她走过去，轻轻的抚摸着画面上的自己，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心像被谁拿刀一下一下的剜了一样，她蹲在地上，终于还是哭出声音来。
　　 ??莉莉没有找到阿卓，可是她依然住在这所老房子里，用她不多的积蓄买下了那个小院，她在里面种满了蔷薇，每当蔷薇开满花的时候，她总是会坐在阳台上等待，她却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那个为自己画了整整一面墙的那个人了。
　　 ??最近她的记性越来越差了，她甚至忘记了什么时候蔷薇才会开满一地，可是她却一直都忘不了那个失去了眼睛的男人，是怎样一笔一笔把他的样子刻在自己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