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轶事
一
穿越时空隧道,时间回溯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
在这个以煤、油、电著称的城市东部,有一处地方,这个地方在两山之间。位于东面的山叫东山,位于西面的山叫西山。两山之间是一片凹地,凹地里居住着上百户人家。
在这里居住的人家,大部分是当年从河南、河北、山东等地闯关东时,到这里定居的,李老五也应该是这些矿工的后裔。
李老五在家里肯定是排行老五,所以人们才会如此叫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只晓得他下乡抽调回城后,分配到矿里当矿工。但又不是真正采煤的矿工,而是辅助工种。
李老五是有真实姓名的,只是他搬到这里之后,人们一直都习惯这样叫他。没有人刻意地去打听他的真实姓名。他对此也不介意,倒是觉得这样叫他,挺亲切的。再后来,为了叫起来更方便,索性把他的姓氏也省略了,干脆就叫老五。
老五已到而立之年,却仍然孑然一身。曾经有人给他介绍了几个姑娘,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个也没谈成。也难怪,一米六多一点的个头,掉了三颗牙也不知道镶上,一说话直漏风。加上不会拾掇自己,你说哪个姑娘能看上他啊!
在这里居住的矿工都爱喝酒,而且能喝酒。老五似乎继承了老一辈矿工能喝酒的传统,斤八两的不在话下。
这天,老五到隔壁王春家串门。王春媳妇在厨房里忙活着做晚饭,刚上学的儿子小刚,趴在炕桌上写作业。王春在一家机械厂当电工,这时刚下班。看见老五来了,连忙起身让座。在吃饭前的这个空档,俩人儿坐在简易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平时下班,王春也爱喝两口儿,但只是小酌。其酒量和老五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这两天,老五手头有点儿紧。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加上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每个月的工资,二十多天就花光了。剩下的几天自感囊中羞涩,就东挪西借的过日子。他今天到王春家的本意,就是想蹭顿酒喝。正因为如此,老五在王春面前,极尽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能事。一会儿夸人家媳妇贤惠漂亮,一会儿夸人家孩子懂事儿,学习好。
王春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就看出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玉芬,多炒点儿菜,一会儿让老五兄弟在这喝点儿酒。”王春朝厨房里的妻子吩咐道。
“不用,不用,我这就走。”老五见王春真的要留自己喝酒,那是正中下怀,可嘴里还是一个劲儿的谦让着,就是屁股不动地方。
玉芬也是好客之人,听到丈夫的话连忙答应到:“让老五稍等,菜马上就好。”
不大功夫,肉炒蒜毫、炸花生米、麻辣豆腐、木须肉,四个盘菜就摆上了桌子。
老五是满脸堆笑,一个劲儿的说谢谢。
“邻居住着,正赶上吃饭,一起喝点酒谢啥。再说,你嫂子也没弄什么好菜,对付着吃吧!”王春安慰着老五。
玉芬也附和着说:“别总这么客气,显得外道。赶紧上炕,实惠点儿。”
刚上桌儿,老五还有些拘谨,王春两口子看出来了。于是,就不停地给他倒酒,夹菜。
他们喝的是五十五度的老白干,一斤装的酒,王春顶多喝了二两,剩下的让老五给承包了。
“老五,岁数也不小了,抓紧时间找个对象成个家吧。”王春劝他。
“大哥,我何尝不想啊!可就我这熊样,挣点儿钱还不够自己花的呢,拿什么养活人家。”他说这话时,神情有些凄楚,眼里也含了一汪泪花。
看到这个情景,玉芬对丈夫使了一个眼色。王春知道,不便再说下去了,于是话茬就此打住。
老五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表说:“哎呀,大哥,嫂子,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谢谢你们啊!”王春两口子看他也喝的差不多了,时间已近十点,小刚已经趴在炕上睡着了,就没再挽留他。
这晚,老五有点儿喝高了。
二
夏季的晚上,天黑的晚。于是,晚饭后,那些耐不住寂寞的邻居们,就张罗着在门口打扑克,以此来打发这难捱的时光。
这些人打扑克,也玩不出什么高档次,主要是玩抓娘娘的。一提到玩儿,老五是一蹦两高,成了积极的参与者。
天气太热,老五光着个大膀子,穿一件大裤衩子。趿拉着一双不知穿了多少年的旧拖鞋,手里摇着一把破折扇,一扇扇子发出噼啪的响声,也不知道能不能扇出风来。
张辉看到他手里拿的那把破扇子,逗趣的说:“你还不如拿尤本昌演《济公传》时,拿的那把破蒲扇呢。”
老五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张哥,埋汰我。”
玩儿的时候,一般是四个人或者是六个人。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小板凳,玩儿的津津有味。
这帮人吆三喝四的,正玩儿在兴头上。这时,王春的儿子小刚,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了似的,指着老五的裤裆嚷道:“老五叔,你裤衩子里的鸡巴卵子都露出来了。”
大伙儿不约而同的把目光向老五的裤裆瞅去,他自己低头一看,连忙夹紧了双腿。
玉芬“啪”地打了儿子后脑勺一巴掌。
“兔崽子,往哪看,滚一边去。”
小刚感到很委屈,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指着老五的裤裆说:“妈,真的,不信你看。”
这句话,把这帮人逗得是前仰后合。
玉芬也因儿子的这句话,笑得差点背过气去,脸上一阵绯红,赶紧把头扭到一边。
王春一边笑着,一边搂过还在委屈,捂着后脑勺的儿子:“以后不许什么都说,听见没?”小刚乖巧的点点头。
再看老五,他虽然在不好意思的讪笑着,脸却羞得如同猪肝色。
玩儿扑克总不能白玩儿啊!白玩儿没有刺激性。可又不能赌钱,怎么办?
在玩儿上出鬼点子,想损招的聪明人总是有的。
刚开始玩儿的时候,谁输了就往谁脸上贴纸条。坑人的是,如果你输了,不许你自己贴。这时,就有使坏的人,有意的咳出一大口吐沫在纸条上。然后,“啪”的一下,贴在输家的脸上。旁边看的人,都觉得恶心。没办法,对谁都一样,只能忍受着。
后来,觉得这也不过瘾。于是,有人提出谁再当娘娘就往脖子上挂两个啤酒瓶子。
老五爱玩儿,可玩儿的又臭。所以,大多数的时候,啤酒瓶子总是挂在他的脖子上。
玩着玩着,又有人出馊主意了。
“这样玩儿也不行啊!空酒瓶子太轻了。要不,把啤酒瓶子灌满水,谁再当娘娘,就挂装满水的瓶子。”这话一出,又是一片赞成声。
老五心想:“妈的,我就不信手这么臭,总抓不着好牌。你们当娘娘,不一样得挂吗?”想到此,老五高举双手,扯着脖子跟着嗷嗷地喊:“行,行。”
老五爱喝酒,这是邻居们众所周知的事儿。每天晚上玩儿的时候,他已是醉眼朦胧。但又经不住玩儿扑克的诱惑和刺激。所以,他是逢场必到。
也不是他抓不着好牌,而是把握不住时机。比如抓到好牌的时候,他就会洋洋得意。翘着二郎腿,嘴里吐着烟圈儿。心里想:“娘的,让你们美,这把不一定抓着谁呢?”
老话不是说骄兵必败吗?这话在老五身上,得到了具体的体现。有的邻居早就看出来,他手里抓的牌一定不错,于是,就特别留意他出的每张牌。这时,上家出了两张Q,正巧老五有两张k。他本来就急于出牌,连忙抽出两张牌,顺手就扔了出来。
这时,眼尖的正盯着他呢,巴不得他出错牌。立马按住他出的牌说:“你出错了,误龙。”
老五有点迷糊,跟人嚷道:“谁出错牌了,你把手挪开。”他定睛一看,真的出错了。原来,他是急于出手,把一张K,一张J,当成两张老K给扔了出去。
老五就这样好,知错认错,从不玩儿赖。于是,主动的将两个装满水的啤酒瓶子,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嘴里不住地嘟囔着:“真他妈的点儿背,可惜这把牌了。”
玩儿的时候,总得变换点儿花样,才能显得更加刺激。于是,又有人提议说:“干脆,谁再当娘娘,往脖子上挂两块砖头得了。”
玩儿的这帮人,谁怕谁呀?都随声附和着说:“挂就挂。”
旁边看热闹的人,更是不怕事儿大。有人找来细一些,结实点儿的绳子,把两块砖头栓在一起,在一边预备着,就等着看西洋景了。“
张辉的媳妇小菊说:“老五,争点气,干嘛总当娘娘啊!”
老五知道,这是小菊在激自己。就说:“嗨,当就当呗,谁让咱玩儿的臭呢。玩儿,不就是图个热闹吗。再说啦,你不挂,我不挂,总得有人挂不是。”他的这番话,颇有点儿阿Q精神,又像是在自我解嘲。
玩儿的结果,总是老五挂砖头的时候多。有时候,挂在脖子上的砖头时间太长,勒的他呲牙咧嘴,后脖梗子的勒痕,好几天也下不去。但,他对打扑克还是情有独钟,乐此不疲。
三
老五家的东屋,住的是汤婶。她家门前有一棵一抱粗的大杨树。每当夏季,巨大的树冠洒下大片的荫凉。傍晚时分,饭后的左邻右舍的大人孩子,都会搬个小板凳到树下乘凉。可到了秋季,枯黄的树叶被风吹落,大部分掉在了她家的门前和院子里。这时,她会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不耐烦的打扫着那些落叶,心里甚至对这棵老杨树产生了满腹怨恨。
一天,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一把镰刀。她手握镰刀,但凡能够得到的地方或刮或割,想把老杨树整死。她心里想:“等这该死的杨树死了,就用不着我劳心费神的打扫树叶了。
在她的不懈努力和坚持下,没隔多久,这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伤痕累累的老杨树,终于寿终正寝了。
对汤婶的举动,邻居们也是多有非议。但谁也不愿意去得罪人。
老五不管那套,为此还和汤婶吵了一架。
他指着汤婶的鼻子:“这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凭啥把它整死啊!”
“不整死它,落我们家门口和院子里的树叶,你给打扫啊?咸吃萝卜淡操心。”汤婶也不甘示弱,而且振振有词。
邻居们背地里还是站在老五这边,说他管得对。但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人们失去了一大片荫凉,也为大杨树的悲惨命运唏嘘不已。
张辉对老五的举动大加赞赏。
“老五,就凭你说的那番话,仗义。晚上到大哥家,我请客。”
老五很少听到别人的表扬,此时,他又有些洋洋得意起来,好像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再加上听到张辉说晚上请客,他高兴得嘴伢子,都咧到耳朵根子后面去了。
晚上,张辉媳妇小菊做了一桌子菜,买了两瓶凤城老窖。应邀的有王春两口子,吴小舟两口子,杜大虎两口子,还有老五。此外,就是巧巧了。
巧巧姓马,是个二十八岁的大姑娘。她生性耿直,干什么事情大胆泼辣。邻居们背后都议论说,这性子像个老爷们。老马头就这么一个闺女,从小就娇生惯养,把她视若掌上明珠。
巧巧虽然够不上美人胚子的标准,可也长得双眼爆皮,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是个挺招人喜欢的姑娘。这两年对象也没少看,不是人家看不上她,就是她看不上人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成了大女。老马头和老伴儿,为巧巧的婚事可是愁白了头。可这丫头成天跟没事儿似的,见谁都嘻嘻哈哈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得到她妈牙根直痒痒。
“你个死丫头,一天到晚也不知道愁,看你啥时候能嫁出去。”
“妈,我的事儿你就别瞎操心了。该来的到时候就来,不该来的愁死也不来。”一边说,还一边和她妈扮鬼脸。气得她妈操起炕上的笤帚疙瘩想揍她,可巧巧一眨眼的功夫,吧嗒吧嗒的大脚片子跑动的声音,早就远去了。
酒桌上,这帮人边喝边聊。张辉端起酒杯站起来说:“虽然咱们都邻居住着,可聚在一起也挺不容易的。为了咱们老邻居的团结,干杯!”
大伙儿站起来,齐声迎合着:“干。”
吴小舟悄悄地踅摸了一圈,把嘴凑到王春的耳边说:“大哥,有点儿意思,这桌上你没看出点儿啥事儿来?”
王春假装糊涂似的问道:“啥事儿?”
吴小舟还以为他真的没明白啥事儿呢。
“你看,一个男光棍,一个女光棍,能不能把他们俩往一块儿整整。”他神秘的朝王春眨了眨眼睛。
在酒桌上,谁也不能把谁当傻子。
这不,吴小舟对面的巧巧不乐意了。其实,她心里已经大概地知道他们俩在嘀咕什么了。一个大姑娘,只是不好意思直接问得了。
巧巧目不转睛地盯着吴小舟说:“你别和王哥瞎嘀咕,赶紧喝酒。”
吴小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巧巧,坐在这喝酒,你就没想点儿啥事儿?”
“啥事儿?”巧巧装聋作哑地问。
吴小舟朝老五瞅了一眼,老五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心里说:“妈的,你和巧巧唠嗑,瞅我干啥?”其实,老五听他们唠嗑,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他凑近吴小舟耳边:“小哥,咱可养不起。”
不料,这句话偏偏被耳尖的巧巧听见了。
“我说老五,你他妈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哎,哎,巧巧,天鹅肉太贵,咱吃不起。“
杜大虎一看这架势,唯恐把气氛弄僵。于是打圆场地说:“巧巧,大家都是老邻居,没别的意思,你也别往心里去。来,咱们喝酒。”
尴尬的气氛总算给搪塞过去了,但老五和巧巧之间多少还是产生了一些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