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心里时常想起许多年以前在秦皇岛打工的时候，我和一个名叫“立东”的女人一起办幼儿园的情形。她和我同岁，只是生月没我大，所以她管我叫“刘姐”。她是个性格开朗，活泼好动的女人，而我则沉默寡言。当时我是从信息部应征去她那儿当保姆的，没想到到了那儿一看，原来是个私人办的幼儿园。
　　 立东高中文化，她的对象是一个建筑队的包工头子，夫妻常年分居，她带着女儿便在自己租的楼房里办起了私人幼儿园，因为忙不过来，于是想到雇佣一个帮手。我刚开始只是为他们做饭和打扫卫生，后来她见孩子们和我相处得很融洽，有时也让我给他们上课，或者带他们到汤河边的公园里玩耍。我最喜欢坐在公园的长凳子上，孩子们围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边欣赏着夕阳西下，一边一起拍着手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就感觉自己的心也飞了起来，完全与诗和歌融为了一体。
　　 可是那样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立东和丈夫的感情出现了裂痕，再无心思照看这些孩子了。她经常一天天的出去，晚上也经常去歌舞厅，有的时候甚至整夜都不回来，她又寻找到了感情的寄托。可是，在傍晚孩子们被家长带回家以后，整个两室一厅的空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孤独和失落笼罩着我。
　　 有时我也会感到害怕，静静的夜里听着时钟的滴答声和自己的心跳，想家的感觉便会蔓延开来——如果不是生活遭遇了突来的变故，我怎么可能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受这种罪！在睡觉以前，我习惯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把孩子们的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
　　 一天晚上，在我整理完屋子后，在阳台角落的杂物里发现了一个小本子。这是一个很破旧的记事本，里面很随便的记载了她日常生活中的开销和一些出行记录，我对这些并没有兴趣，正想把本子也和垃圾一起扔掉时，却发现记事本的首页重重的写着两行大字：“雄鹰展翅冲霄汉，家雀倦飞恋屋檐”，文字很秀丽，我反复的咀嚼着这两句话，这何尝不是人生的两种境界呢？可是想要成为雄鹰又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啊！或许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做家雀了。我知道这个本子对于立冬来说早已经没有用处了，可是就是为了这两行字，我将本子上面的灰尘掸掉，并将它放在窗台上。
　　 “刘姐，你的脑瓜好使，继续学习吧，弄个毕业证书，咱们把幼儿园长期的办下去，人也会越来越多，那该多好啊！”立东经常满怀憧憬的对我说。
　　 “我一直想自学，可是那是个漫长的过程，不是马上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书的。”我自己先泄了劲。
　　 终于，幼儿园在我无力的维持下解体了。离开那里以后，我和立东再没有联系了。
　　 在家里生活的几年里，我总是想起立东记事本里的那两句话：“雄鹰展翅冲霄汉，家雀倦飞恋屋檐”，也总是为自己只能做为家雀而悲哀！
　　 2006年，我终于选择了自考，只为了自己一个腾飞的梦，尽管明知成为雄鹰是不可能的，可是却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拼一拼。
　　
　　 二
　　 2007年10月27日，我去市里参加自学考试。晚秋时节，阴雨霏霏，再加上一连几天的大雾天气，使人心里都感到一片苍茫。一路上，我用手机的拍照功能不停地捕捉车窗外那残存的绿色，倒也感觉有些惬意。
　　 也许是因为天气清冷的缘故吧，我竟没有晕车。下午四点左右，到了市里，雨仍在不停的下着，我再也没有心思去别处走动，一下车，便赶紧在车站招待所租了一个床位。房间在二楼，走进客房，里面很暗，我脱下外衣躺在临近窗口的床铺上，竟然感觉有些害怕。看着窗外密密麻麻急赴大地怀抱的雨丝，还有在风中雨中抖抖瑟瑟一不小心就会被扯落的树叶，还有那苍苍茫茫浑浑浊浊的天空，越发感觉到生命的脆弱与沉浮。我有点想家，鼻子酸酸的，眼泪差点就流了下来。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灯光给人带来了一种安全的感觉。房间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三个客人，于是人们开始闲聊，想家的感觉便荡然无存。我走下楼去到餐馆里吃了一碗肉丝面，临出门时，我把三元钱交到老板的手中，说：“这碗肉丝面里我怎么连个肉渣都没见到啊！”说完，我也没看老板的表情，径直又走入了雨中。我感谢这碗面，是它在寒冷中给我带来了如家的温暖。
　　 临睡前，室友们的手机不停地在响着。我听出来有一个很有本事的女人，她不停地在电话中向人交代向一些厂子投资的事，一出口就几十万，还有就是给谁升职把谁罢免的事。我猜想她肯定是一个女强人，可我想不明白她怎么也会和我们一样住这种十元钱的床位。
　　 还有一个女人也在不停地打着手机，她是来看望她生病的儿子的，由于地理不熟悉，她又说不清楚详细地址，以致在绕了很大的弯子后还没有找到他儿子所在的学校，天黑了，只有先住进旅馆了。
　　 电话中她的丈夫很焦急，对她好象很不放心，隔不多久就要打个电话。在和她丈夫通电话的间隙里，有一个女人给她打来了电话，她管她叫三姐，她们聊了好长时间。刚刚挂断，手机又响了起来，一接通，就听她对象破口大骂，什么不要脸呀，婊子呀乱骂一气，她忙解释，说刚才自己是和三姐在打电话，可她对象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依然说的很难听。
　　 我能理解她丈夫的心情，象我们这种生活在偏僻的农村里的人，如果有一个单身女子到城市的旅馆里去住宿，就会引来大伙的非议，人们总是不往好地方想，就以为那个女人已经不纯洁了。我想起四月份到市里考试我第一次住旅馆的情形，老公也是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弄的我连觉都睡不好。夜里十二点左右，他又打过来电话，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哭。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想你——”
　　 正想着，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你吃了吗？”老公的声音，语调很平和。
　　 “我吃了一碗肉丝面，如果你不来电话，我都快睡着了。”
　　 “哦，那你早点睡吧，不要惦记我们！”说完就挂断了。
　　 夜里他再也没有吵我。对于老公的态度转变我感到很高兴。
　　 我突然想起了在心中埋藏已久的两句诗：“雄鹰展翅冲霄汉，家雀倦飞恋屋檐。”我想，或许我和那个女人都是家雀吧，可是像我们这种家雀心中的悲哀又有谁能够知道呢！腾飞是每个人的梦想，我坚信依靠自己的努力，我也一定能够像雄鹰一样在广阔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