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萧辰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幽幽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脸孔，正阴森森地盯着他，发出肆意冰冷的笑意。萧辰疲倦地闭上眼，烟头橘红色的光芒，清晰地印入自己的脑海里。那张脸孔“蓬！”地突然炸裂开来，化作缕缕到处游走的黑丝。一会儿，在黑暗中，凝聚成一个目光躲闪穿着邋遢的中年男子，片刻又变成了一张苍白瘦弱的脸，眼睛却露出毒蛇般阴险的光芒，接着一个美丽的女子挺着傲人的双胸，舔着鲜红的嘴唇，迈着莲步款款而来………
　　 三张脸如幻影般在萧辰的脑海里转来转去，伪装的民工？变态的杀人狂？疯狂堕落的女人？脑袋里一阵撕裂的剧痛传来，他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凶手绝对是一个非常狡猾难缠的家伙！萧辰终于无奈地地做了不愿面对的结论。
　　 雪白的胸脯上刻画了一颗血淋淋的子弹图形，直指心脏，恐惧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哀求，最后无神地定格在生命流逝的那刻，放大的瞳孔里一片灰色。一个年方二十多岁的少女，就这样受尽死亡前的折磨和恐惧，然后被活活地勒死。萧辰似乎看见一场异常冷静无情的杀戮正在上演，而一切都发生在重重迷雾之中，他只是触摸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
　　 死者欧娅只是一个酒吧啤酒推销员，长相中等偏上，身材苗条。虽然她生前的工作不是很光彩，但据调查她并非生活糜烂的女孩子。
　　 凶杀现场，在城市郊区的一栋五层半新旧的普通楼房，里面租住的外来人口居多，周围一里之内没有任何监控设备。欧娅住在二楼，在这里租住了一年多，一直独居着，一室一厅的房间内摆设也很简单。她死前手脚被困住，仰面朝天躺在大厅里。
　　 大厅中间放置了一张两平方米的矮脚玻璃方桌，方桌上有一个粗糙的陶瓷烟灰缸，里面共有八个黄色烟头。凭外观可以看出，这是一种很便宜的劣质烟。而引人注目的是烟灰缸里还有两个纤细的白色烟头，这应该是一种很少见的女士烟，金箔镶边的烟头散发出淡淡的薄荷香水味。桌子上有一些水果，还有半个切开了的柠檬，而在屋内其它地方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大厅外是一个小阳台，全部安装不锈钢防盗网，但防盗网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足够一个瘦弱的成年人进出。恰巧那天窗户没有从里面锁死，而一楼是全部是储物室，没有住人。在一楼突出的水泥墙角上，提取到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脚印，脚尖朝向二楼阳台。据目测推断，凶手应该是从一楼爬上来，然后推开忘了关紧的防盗窗钻进房间，实施了犯罪。
　　 最奇怪的是，淡蓝色的地板上，用死者的鲜血书写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四”字。四？死？萧辰默默地念了一声。跟据尸检报告，欧娅死于凌晨三四点之间，难道是指四点钟？转而萧辰猛然一惊，莫非是凶手杀死的第四个人？若是这样，证明这个一个手段老练极其危险的惯犯，还有继续作案的可能！
　　 调查首先从欧娅的男朋友阿华开始，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腼腆的男孩子，沮丧的脸上难掩悲痛的神色。他说，和欧娅认识才半年多时间，她其实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孩子，从小父母离异，寄养在一个亲戚家长大。后来初中没读完就出来打工挣钱，好像听说她还有一个从小关系就很好的表哥也在这个城市，是在什么工地做事，不过他没见过。
　　 “有个表哥？欧娅，会抽烟吗？”萧辰沉吟了一下问道。
　　 “不会！从来没见过她抽烟的，甚至对烟味非常反感。”阿华很肯定地说道。
　　 萧辰拿出一张现场照片交给他看，正是玻璃缸上的那只烟灰缸的照片。
　　 阿华盯着照片仔细地观察着，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他又紧紧地盯着两个白色的烟头，迟疑了半晌。
　　 “这个好像在哪见过？有点印象，对了！是一个奇怪的女人！”阿华大声说道。
　　 “女人？”箫辰愣了愣说道：“是不是长相漂亮，是这样的……”边说边比划着大概的身材和长相。
　　 “你怎么知道？”阿华奇怪地看了萧辰一眼。
　　 跟据物证分析，这种白色的烟头来自一种价格比较昂贵的女士烟，市场上销售的不多。抽这种烟的女人，又喜欢混迹酒吧，应该是经济条件不错，长相姣好内心寂寞的女人，这是萧辰得出的一个初步推断。
　　 “你在什么时候见过她？”萧辰没有回答他，继续询问道。
　　 “十天前在芭芭拉酒吧，当时欧娅好像和她发生了一些争吵。”阿华回忆道。他那天刚好去酒吧接欧娅下班，正好看见欧娅和一个时髦漂亮的女客人在争辩什么。原来，当时这个女客人居然说今天的啤酒味道不对，只愿意付一半的酒钱。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气愤的欧娅坚决不答应，结果被那个女人泼了一杯酒，还骂她是“小狐狸”。欧娅当时就气哭了，在酒吧经理的调解下事态才得以平息。阿华，很清楚地看见那个蛮不讲理的女人抽得正是这种纤细纯白的女士烟。
　　 小狐狸？萧辰回味着这三个字，难道欧娅并非表面上那么单纯？意外地卷入了别人的感情生活，而引来这个女人的刻意报复？
　　 接着萧辰又询问了阿华几个问题，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现在的焦点集中在这个奇怪的女人身上，要尽快找到她的下落。在萧辰正想驱车赶往芭芭拉酒吧时，接到局里的电话叫他回去一趟。
　　 烟灰缸里的几个黄色烟头经检验后，是本地产的一种只值五块钱的香烟，一般是社会底层的人购买的多。根据遗留在烟头上的DNA检测，这是一个男性，而经过DNA数据库对比，没有任何发现。奇怪的是，白色烟头上却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和唾液，可见对方有备而来，显然这个人嫌疑最大！
　　 而从阳台外面提取的脚印，也有了结果，望着眼前这双崭新的解放鞋样板，萧辰有些愕然。这是工地民工穿得最多的鞋子，那么劣质的黄色烟头也估计也与他有关。难道一个类似民工的人从窗外爬进来，准备盗窃？被欧娅发现才杀死了她？萧辰摇了摇头，马上否定了这个可能。一个为了生活奔波的民工一般没有如此稳定和慎密的心思，去细细观察一个女孩的死亡直播，更不会故意留下一些多余的线索。但是他为什么要从窗户里爬进来，居然还抽了不少烟？那他又是谁？而另外两个白色女士烟头，又是怎么来的？
　　 一个是生活优越的神秘女人，一个干着苦力活的底层男人，这两个人一般不会有什么交集的，或许两人还有其它故事？萧辰苦苦思索着，决定先从那个男人身上寻找突破口，毕竟现场留下了他的痕迹物证。
　　 欧娅好像有个表哥！萧辰猛然想起阿华的话，通过在附近建筑工地的一番辛苦摸查，很快一个叫欧阳的中年男子进入了目标。
　　 欧阳是一个满脸沧桑的男人，当听到欧娅的死讯，他忍不住痛哭起来。原来在欧娅遇害前一天，他去过欧娅那里，向她借了点钱，并在那里一起吃了顿中饭。那些烟就是他抽的，那时欧娅还责怪他，并告诫他少抽点烟。
　　 当萧辰问道，他为什么要从阳台窗户爬进来时，欧阳一脸茫然，矢口否认绝对没有做过。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良久，萧辰确信他不像是在说谎。当欧阳提到说那天买了双新的解放鞋，放在表妹家里忘了带走时。萧辰豁然开朗，凶手肯定穿了欧阳遗留下的鞋子，故布疑阵，但是凶手怎么可能事先穿好了解放鞋，通过阳台窗户爬进来？
　　 萧辰轻轻地拍了拍欧阳肩膀，告诉他案件没有侦破之前，不能离开本地，还需要他配合调查，就急匆匆地开车走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需要到案件现场验证。
　　 萧辰仔细地观察着一楼到二楼阳台的每个地方，通过几次试验和墙壁上的刮痕，终于得到了一个结论。凶手穿着解放鞋，放弃了脸朝外面最方便直接跳下的逃跑路线，而采用面向阳台费力攀爬而下的方式，故意布下是外人攀窗而进实施作案的迷局。萧辰他们开始也陷入了这个误区，好高明的作案手段！萧辰不由对这个凶手刮目相看，他是一个修学了心理学和犯罪学丰富经验的刑侦专家。他心里泛起了隐隐兴奋的感觉，这次遇到对手了！
　　 案件重点又回到了那个奇怪的女子身上，她很可能就是真正的凶手！
　　
　　 【二】
　　 夜幕已经降临，萧辰就近找了个小餐馆，匆匆地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然后架车直奔芭芭拉酒吧而去。酒吧经理是个精干的中年人，面对萧辰的问询，他叹了叹气说，自从欧娅出事后，再也没有看见那个漂亮的女人来酒吧了。萧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提出要调取那天的监控录像。酒吧经理苦笑了一声道，那些摄像头基本是坏的，只有两三个能正常工作，但是数据保存时间不会超过两天，现在距离案件发生已经过去一周时间了。萧辰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过也无可奈何，很多娱乐场所都有些阴暗事，监控设备只是摆设。
　　 酒吧经理在旁边努力地陪着笑脸，他眨巴着眼睛突然说，从那个女人身上闻到一种特别的香味，类似柠檬薄荷混杂的清香，很特别。萧辰眼睛一亮，在白色烟头上也残留这种淡淡的香味，当时他并没有在意，因为欧娅的桌上刚好有半个切开了的柠檬，而带有薄荷味的女士香烟也很常见。所以，当时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奇怪的混合香水味？真是很少见啊，现在重点就是找到那个隐藏起来的女人！她的嫌疑直线上升。
　　 离开酒吧后，萧辰一直在路上琢磨着，怎么能最快找到那个女人。这时手机响了，是队里的电话，告诉他立刻赶往湾水湖，那里刚发生了人命案。
　　 湾水湖是一个比较偏僻的人工湖，半个时辰后萧辰赶到了现场。死者已经被打捞上来，分开围观的人群，一看死者是一个面目姣好的白衣中年女子，萧辰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从死者身上翻出一个白色的烟盒，闻了闻泡烂了的白色香烟，萧辰心里猛地一沉。上面散发出一丝熟悉的柠檬薄荷味道！
　　 看起来死者似乎是意外从落水而亡，身上没有任何伤害和捆绑的痕迹，现场也没有任何目击者，是一个偶尔路过的游客发现湖中有异，才报的警。通过搜查，在二十米外的一座小桥下，萧辰发现了浮起一只红色的女绵鞋，估计这里就是女子落水的地方。
　　 第二天办公室的气氛很沉闷，接二连三发生的人命案，严重地打击了全体刑警队员的斗志。因欧娅案情特殊，又和落水死亡的女子有牵连，引起了市局的高度重视，法医很快就把一些关键的数据检测出来了。萧辰阴沉着脸，扫视了一下检测报告，体检阳性，浓度极高！女子死于意外掉落湖中溺水身亡，与她吸食了大量的毒品有关！
　　 而经过酒吧经理的确实，死者正是和欧娅发生争吵的女子，而杀死欧娅的凶手都隐约指向这个还不明来路的女人！追查的线索到此突然中断，失去了侦查方向。
　　 萧辰详细地把整个案件的过程做了讲解，还有线索的分析及物证的提取结果。有队员推测，这个女人杀死欧娅后，或许出于害怕，心理压力太大，吸毒后畏罪自杀；还有队员建议
　　 重点是寻找死者身份，调查她的社会关系……
　　 一时大家众说纷纭。
　　 萧辰仔细地听着大家的发言，陷入沉思中，他也没理出头绪，但隐隐觉得案件不是那么简单。萧辰使劲地摇了摇头，仿佛又看见那一张嘲讽狞笑的模糊脸孔，于是狠狠地吐了烟，把它吹得四分五裂。
　　 在女子落水身亡的新闻播出后，很快局里接到了认尸电话。前来指认的是死者的一个好友，她说死者叫陈静，是一个离异的单身女人，不是本地人，无固定职业。经过仔细的询问，陈静的好友对她的私生活也了解不多，自从发现她有吸毒史后，两人的关系就逐渐疏远了。法医从陈静身上再也没有任何被害的可疑线索，最终陈静被定性为意外落水死亡，并非他杀。
　　 也许欧娅的案件也会成为一个悬案，堆积在沉闷的档案室里。和很多陈年累结下来的无头案一样，在漫长的岁月里，等待着真相大白的一日，也许永不见天日。萧辰疲惫地闭上眼睛，似乎看见欧娅正对他悲伤地微笑，有很多要说却口不能言。
　　 会是他吗？民工欧阳？萧辰在心里默默推想着。欧阳作案后故意留下自己到过现场的物证，然后把带有混合香水味的白色女士烟头也抛入烟灰缸里，伪装成还有第二个人到过现场，把最大的嫌疑目标指向一个神秘的女人。当警查找排除他的嫌疑，把注意力转向那个女人时，途中却寻机杀死了关键人物。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和陈静联手作案，然后为了跳脱法律的制裁，制造了陈静这场意外，造成死无对证的局面！欧阳、陈静和欧娅三人可能有说不清楚的关系，他会是那个高明的伪装者？也许以前自己太轻率地做了结论，排除了他的嫌疑。但是目前一切推测只是凭空想象的，唯有证据才是判定犯罪的关键。
　　 不管怎样，萧辰决定重新调查欧阳和陈静的身份和一些重要信息，并派人秘密监视欧阳的动静。几天后，就获得了一个今所有人觉得意外的消息，欧阳居然是陈静的丈夫！听到这个消息，萧辰和同事们都喜出望外，案情将获得重大突破。
　　 很快，欧阳又被带到了审讯室。这次欧阳很镇定，眼睛只有冷漠，至少陈静的死都不会让他有任何触动。
　　 “她该死！”欧阳坐在凳子，抖掉了手中的烟灰，香烟牌子正是本地产的便宜烟。
　　 “谁该死？”萧辰追问道。
　　 “萧队长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欧阳没有回答，脸上露出向往又懊悔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