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韵今弹】情和爱(小说)
情和爱是一对孪生姐妹,她们出生在二月十四日,据说是西方的情人节。在她们妈妈分娩的这一天,她们的爸爸和小三度蜜月去了——这是后来才知道的事情。她俩一出世,就被妈妈禁止了父女相见的任何机会,时隔二十年,情和爱已出落的花容月貌、文武双全了。
情和爱虽然是一胞同生,性格却大不相同:情落落大方,稳重包容,造就成事事不在眼底,行若无人之地,看不出她的悲喜,无守无攻,二十年来四平八稳,让人说不出好与不好,活脱脱一杯温开水。而爱不同,静若脱兔动若游龙,看问题入木三分,说话又喜欢语出惊人,如出鞘之锐器,但爱有致命的缺点:冒失冲动。若情是荣辱不惊,爱就是睚眦必报。
话说情喜欢上一个男子,这个男子在她情窦初开的时候就住进了她的心里。她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偶然的一个眼神碰撞,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她的心里,她总要在一些空闲的时间里细细地揣测他、品味他。其实也不是什么一见钟情,而是他们每天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等同一辆公交车,就这样她觉得她和他的心渐渐地贴近了,亲密了,虽然总隔着几个人的距离,但是那份熟知的气息在整个车厢氤氲,让她不自觉地把其他人都当成了空气或者背景,她的眼里只有他。从上大一那年开始,一直到今天大三,虽然不在同一个站点下车。情很喜欢守时,没想到也有一个人跟她一样守时,所以她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情很庆幸爱不和自己在同一个学校。爱太活络,太容易大悲大喜、情绪失控,以爱的心思洞明且行动果决,怕早把情的这桩心思公布于众了。可是情是个喜欢平静的一个女孩,就像现在她虽然偷偷恋了近三年的男子,却不知道他的背景甚至姓名,也许养尊处优,也看不出真正的年纪,一个成熟男人的出尘脱俗,这是情给这个男子的所有的评价。这些要是让爱知道了,说不定要笑掉大牙了。爱不缺追随者当然也不缺她自己追逐的人,她总是一阵风来一阵风去,每一次轰轰烈烈开始无声无息地结束,爱说那都不是真爱,只要她嗅到真爱的气息,她就会像饿狼扑食一样决不放手。
情和爱同居一室,因为家里本来就是两室一厅的房子,妈妈独居一间,她姐妹俩只能共住一间了,不过她俩把自己的房间打造成阁楼的形式,一进门就是情上铺的楼梯口,上面榻榻米的形式既能睡觉又能写作业,收拾的整整齐齐,地板和墙壁都是粉蓝色格调。爱的壁纸和地板都是粉红色格调。她俩共用一个飘窗,情在上面挂了许多吊兰,爱在下面养了许多金鱼,倒也相映成趣。这几天爱有些闷闷不乐,一副风雨欲来黑色表情。情知道,这是碰到情事坎坷了,大概遇到喜欢的人而对方不理睬她了。情虽然不惊不喜,但是也是好奇有什么人爱是拿不下的?
这种状态爱一直持续了小半年,即便情再怎么温吞吞也勾起了好奇心,情问爱:“怎么了?遇到真爱了?”
爱沉默了一会,说:“姐姐,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情被爱无头无脑的话弄糊涂了:“去哪里?现在?”
“嗯。”说着妹妹就拉着情往外走。妈妈从厨房间追出来:“你们这对冤家,不吃饭上哪儿?”
但是情和爱已经咚咚下楼了。
其实她们的妈妈在给她们取名字的时候犹豫过、思量过:本来想姐姐叫爱,妹妹叫情,合起来爱情,也算是一种纪念,可是后来妈妈执意让姐姐叫情,妹妹叫爱,她说这个世上只有情爱哪有爱情。反正姐妹俩又小,不能反抗,叫情叫爱随她们妈妈的意吧。
爱领着情走到公交站点等车。这个站点情很熟悉,她几乎每天在这里等214路公交车,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还有同一个他。情也不问也不说,任由爱领着她 。那路车穿过情的学校驶过两站,爱拉着情下了车,径直朝一个商业区走去,然后拐进一个会所样的茶厅。装点得古色古香,颇为雅致。里面两排用雕花屏风隔开七八个小房间,错落有致。门口左边有个登记柜台,里面站着一位穿着黑色套裙的姐姐,打着猩红领结,似乎是领班的样子。旁边站着两位穿着青花瓷碎花小褂的服务生,客人进们,她们会异口同声唤一声:欢迎光临。爱没管那些,只冲着领班问:“你们老板呢?”
“老板出去了,两位请。”然后对其中的一个服务生摆了一个手势,那位服务生把她俩带向里面的包厢。
“我就坐这里。” 爱老大不客气地往最门口的包厢里一坐。服务生也不答话,退回原来自己站的位置。领班让服务生给情和爱一人一杯咖啡,似乎对爱很熟悉,既不客气也不排斥。爱胡乱地搅着咖啡,不时地向门外张望。情有点坐不住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呀?你相中的人是这家店的老板?”情无意中瞥到一位服务生嘴角的藐视的笑,其他两位也是笑意盈盈,情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是不是你经常到这里胡闹了?也不知道尊重自己。”说着情就站了起来,她可不想陪着爱在这里让别人嘲笑。
情站起来的同时,屋外走进一位男子,情立刻僵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看向那位男子,她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他怎么也会在这里?
男子也愣了一下,然后不露声色地走过来:“甄爱,带你同学来玩?”
“她是我姐姐甄情”,甄爱撒娇地回答,她心情太好了,因为这位“大叔”从来没对自己这么亲切过,对于她的种种攻势总是四两拨千斤地荡开,既不严厉也不亲密,弄得自己像个笑话,恨的爱牙痒痒,有一种非要拿下他的决心,哪怕让他因为她有一点点情绪波动也好啊,她不喜欢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不在他眼底的那种寂寞感。
“你俩是孪生姐妹?”男子眼神有些疑惑的成份,似乎也更深沉,像是寻找记忆深处的某些痕迹。
“是的。”情静静地说:“这是您开的茶坊?”
“是啊。我叫靳言,你们可听过我的名字?”
“靳言?不知道啊。”情觉得奇怪,无辜地望向爱。
“我当然知道啦,我早就知道你叫靳言嘛,平时一句话都没有,可不叫禁言。”爱嘟噜着小嘴。
靳言咧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你们没吃晚饭吧?我请你们去对面吃晚饭,可好?”
情有些娇羞,但是愿意的,这个男人周身都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人觉得安心。爱自是不必说了。立刻蹦起来抱着靳言的胳膊就往外走,走道门口还对着服务生做了一个鬼脸,一脸旗开得胜的样子。
靳言带着她俩走到对面饭店的包厢,点了几个菜对着情说:“你俩住哪里?”
“就是我们每天等公交车的绿梅小区。”
“你们的父母身体都好吧?”靳言意有所指的问。
“我们只和妈妈过。姥姥三年前去世了。妈妈说爸爸在我们出世的时候就死了。”爱不甘寂寞地抢着说,她有一种直觉:情和靳言似乎很熟,似乎比自己还要熟,这让她心里有一点点不开心。
“你们的妈妈叫什么?”他有些急切,然后又调整一下语气说:“你们的妈妈真辛苦。”
“你才不知道我们的妈妈有多固执呢?很多的臭毛病,很多的不许问,比我还蛮不讲理……”爱一口气吐出许多牢骚。
“爱!”情打断她。她的眼底有许多的疑惑,这个自己熟悉的清风朗月般男子今天看来怎么这么古怪?
靳言看着两个姐妹的眼神:“我能知道你们妈妈的名字吗?”
“你干嘛老问我妈的事啊?说说你自己呗,你为嘛老大不结婚啊?”
靳言笑了一下:“我结过婚,在我二十四岁的时候。那时候我刚刚工作,对世界野心勃勃,总想占有一席之地。在我老婆快生小孩的时候,我正好被外派,和我的女同事。其实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我本以为我孩子在我回来的时候才会生的,谁知道那两小家伙等不及,早了半个月。我老婆对此事不依不饶,可能是生产时候受了不少苦,我又不在身边,又有些风言风语,让她得了产后抑郁症。我回来后,她不让我看一眼我的孩子,也不让我接近她,她的当时的状态接近疯狂,医生也劝我远离她,她的妈妈也求我离开她,那时候正赶上单位为我争取一个出国名额,权衡利弊之后我还是出国了,同时也正式与妻子离了婚。”靳言陷入回忆。“中间也回国几次,上海变化太大,三五年一个样,也可能是我老婆有意躲着我,虽有心寻找,但是总是来去匆匆,没有充足的时间……”
“你说,那两家伙?也是双胞胎吗?”
“是啊,我还知道她们是俩姐妹,可惜我从未见过。我回国开一个茶社,也想消息更广阔一点,城市是冷漠的,门对门或许都不相识,何况时隔二十年了。”他们同时沉默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融化。
“死了都要爱……”爱的手机铃声咋然想起:“你俩死哪里去了?还回不回来吃饭?你们现在大了,上哪儿去都不要跟我说一声了……”
情和爱都僵直在那里,不是因为妈妈的责骂,而是她俩看到靳言眼里难以抑制地涌出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