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
小荷刚刚九个月大的时候便会走路了,一周岁,会说简单的话,等她长到两周岁的时候,就总是跑出去与大她两岁的孩子们玩耍,做游戏,唱儿歌,她被大人们称为”小人精”。
盛夏,炎热的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馊臭味,村子南边的大坑周围,坐满了乘凉的人们,大部分是老人,还有不到上学年龄的孩子,两岁多的小荷也嘻嘻呵呵地在坑边跑来跑去。
坑里有水,不是太深,大人进去湮没到膝盖,但是,却也是孩子们的禁区。
水里稀稀落落地长满了荷叶,中间冒出几朵白色的荷花,还有几朵没有绽开的小荷尖尖角,有的裂开一条小缝隙,像调皮的孩子在嬉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们发现有一个孩子在哭,有人走过去问:“你怎么啦?为什么哭?”
那孩子边哭边指着水坑里,断断续续地说:“小荷,小荷掉进水里,不见了……”
人们赶紧在周围寻找,结果在水坑的另一面发现了小荷,她正拿着一朵荷花在逗引蜻蜓,人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小荷没有见过爸爸,有一天,小荷望着妈妈叫爸爸,妈妈奇怪地问她:“小荷,你看见爸爸了?”
小荷点点头,用手指着妈妈身后。
妈妈惊骇地抱起小荷,颤抖着说:“荷,别吓妈妈,爸爸不在了,他去了另一个世界,回不来了,以后咱娘俩过日子,爸爸会保佑咱们的。”
小荷懂事地点点头,说:“妈妈,我都知道。”
水坑里的莲藕一年年增多,每年夏天的荷花也开的越来越多,就像聪明漂亮的小女孩小荷一样,越来越让人喜爱。
有人突发奇想,在水坑里养起了鱼。
过年的时候,鱼儿长得还挺好,捞上来几大盆,每家每户都收到一条半大的鱼。
五岁的小荷却不吃鱼,她把自己家那条鱼用水盆养起来,经常换水,等到了水坑里的冰都化完了的时候,她就把那条鱼放回了坑里。
七岁的小荷已经是一名小学生了,她喜欢读书,更喜欢画画,她用过的作业本从来不扔,每一页的反面都画满了小人儿。
小人儿的姿态都不一样,在她笔下,好像有一个小人国似的。她指着那些小人儿,会讲出一个个有趣风故事来。
小荷显得比别人忙碌,她几乎没有与伙伴们玩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她都在默默地画画,或者去坑边坐着,独自一个人,有时候拿一根小木棍在水里拨弄,有时候捡一块土坷垃扔进水里,她自己则笑的满脸开花。
五年级的时候,小荷的作文写的特别好,总是被当成班里的范文。而她写的作文里总会有水坑里的景色,一条小鱼儿,一朵荷花,一片荷叶,一棵小草,等等,不管什么,到了她的笔下,都有了生命,都那么可爱。
她的幻想能力特别强,小小的脑袋里,好像有无数个美丽的故事,常常逗引得同学们围着她。而且,她还是班里的小诸葛,再难的问题到她这儿都是小菜一碟。
初中的小荷离开了家乡,在五十里地外的县城寄宿,两个星期回家一次。每次回来,小荷都会去水坑边上坐一会,每次走的时候,都会带走一片荷花瓣,夹在书页里。
初三那年的冬天,小荷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那时候,村里的水坑被重新规划,要填平在上面修一条公路。坑里的水被抽水机抽干,排到了大河里,坑底的藕被人们挖出来,全都分给各家各户。
病中的小荷让妈妈把自家分得的藕种在一个大缸里,她说,她喜欢荷花。妈妈当然听从女儿的安排,还拿来一段小藕瓜泡在水瓶里,给小荷解闷。
说来也怪,那段泡在水瓶里的藕瓜发芽了,小荷的病也好了。小荷回学校的时候,带走了那瓶小藕芽,一边学习一边给藕芽换水,等到春天的时候,小藕芽钻出瓶口,嫩绿的叶片像凌空飞翔的绿色翅膀,可爱极了!
回家的时候,小荷与妈妈一起,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小小的水坑,把藕芽种了进去,还有妈妈大缸里的那些藕芽。
天气渐渐暖和,藕芽们争先恐后地生长,不久,它们就都在水面上展开了绿绿的叶片,圆圆的,片片点点,一片生机。
小荷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生病也没有拉下功课,这不,她顺利地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
可是,在她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妈妈病了,晕倒在院子里。
正在上课的小荷突然头晕目眩,迷蒙中看见倒在地上的妈妈,她恍然惊醒,赶紧向老师请假离开教室,给家里的邻居打了一个电话。
妈妈被邻居们送到医院,很快脱离了危险。
当小荷赶到医院的时候,妈妈已经恢复的如常人一样,医生说是中暑,休养一下就没事了。人们都问小荷怎么会知道妈妈有病的事,小荷却解释不清,她说是凭感觉。
院子里的荷花开的一年比一年多,茂盛的荷叶挤满了水面,像一群穿着绿衣裙的仙女聚集在院子里,让小荷妈妈总感觉到自己家里变了样,一进家门,空气就清新,心情也猛然畅快,一身的疲累顿时消失,干什么都浑身是劲,吃什么都满口生香,好像自己越来越年轻了。
小荷高中毕业,考进了一所重点大学,离妈妈越来越远了。
但是,妈妈总觉得小荷似乎就在身边,每天睡在床上,一缕缕荷香飘进窗户,伴着她悠悠地进入梦乡。
小荷的学业越来越高,研究生,博士,她一路不停地攀爬着,三十岁的时候,她登上了一艘宇宙飞船,去遥远的外空探索火星。
她发回来很多有关火星的照片,还有她在火星上徒步行走的视频,镜头里,她好像是在一片长满荷叶的池塘旁边,几朵荷花隐隐约约的在她身后探出头。
但是,后来,小荷乘坐的宇宙飞船再也没有飞回地球,也再也没有发回任何照片。
小荷家院子里的荷花年年都开,妈妈虽年迈,但是比任何一个同龄人身体都好。
冬天,人们常常看到小荷妈妈坐在院子里的水坑边,小心地侍弄坑里的藕瓜,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春天,她把水坑灌满水,夏天她小心地把每一朵花瓣收集起来,晒干了,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秋天,她把坑里的枯枝败叶清理干净,然后盖上一层塑料布,用土压好。
小荷妈妈活到了一百零五岁,在一个夏天的午后,她在盛开的荷花旁边铺了一张凉席子,像平时一样,闻着悠悠的荷香午睡,但是,这次,她却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