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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风恋】癞礓(散文 )


作者:范晓生 举人,4452.5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199发表时间:2016-12-19 23:14:40

癞礓,在故乡小镇,特指一种于土层中伴生而出的石状硬物。因其形不规则又貌若生姜,周身布满瘤状突起,故名之为“癞”。盖为强调其外形难看也!
   小镇居于中原之中,又被群山环抱,虽早已因了所出产之钧瓷而声名在外,自古以来也算得上是客商云集,往来熙攘。但世代居于此间的乡人语言,却极少受外来诸等因素的影响,依旧保持着极为纯正的河南官话。外省人听小镇人说话,似觉与它处河南话并无多大异同,但你若将他们所说话语中的词语细细品读开来,便能从那带着浓重乡土味道的词句里析出很多文字的精华来。这“癞礓”便是一个很好的明证。听着虽土,却极形象而贴切。
   对于“癞礓”一词,翻遍字典或是词典,你根本就找不到这样一个词语的存在。而只能找到礓石或料礓这样的词条,释意为:石灰岩淋滤形成的,或黄土、红土层中的钙质结核。主组分为方解石,可含少量石英、长石及角闪石、云母等,均一结构或斑屑结构。白或灰白、黄白等色。
   当“礓石”或是“料礓”这样的字眼出现在某篇文中时,你若不查字典,仅凭想象或是推断,很难会理解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而若以“癞礓”呈现在读者面前,我们仅凭常识的推断便能大致知道它该是什么样的一个东西。“癞”者多坑凹突起,“礓”字部首有石,两者结合,大致就该是多坑凹突起的不规则小石头,一目了然。
   而我之所以忽然想起癞礓,其实是在和文友谈论以前村里老人给孩子所起的名字,有叫“狗剩”的,有叫“刺猬”的,还有就干脆叫了“孬蛋儿”,当然也有叫“石头”的。之所以会起这样不太好听的名字,客观上是因为那时候人们的文化水平低;而从主观上来讲,则包含着农民骨子里对自然万物的朴素情感,将自然中的物名变成自己孩子的名字,既为了好记,又赋予他们易于养活的理念。
   而当我想到“石头”这个名字的时候,脑子里又跟着记起了一个“癞礓”这样的人名。我把这名字在手机上打出来,给对方发送过去,她却一头雾水,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名字,也未见过被我唤作“癞礓”的东西。我只得告诉她,那是一种从土里长出来的小石头。见她似解非解,便只得从网上搜了“癞礓”的图片发给她,以便加深理解。
   看到图片,她发来惊异的表情,说被那小石头身上所蕴藏着的艺术气息震撼了,问我现在这石头还有没有,能不能弄到。对于这样的问话,我心中想笑,因为她眼中今天所看到的宝贝儿般的石头,在我眼里实在是一文不值。我的印象里,这种癞礓,在故乡的田间地头真可以说是俯首可拾。人们在田间劳作,不论是锄地还是开荒翻土,时常便能遇到癞礓,这时人们都会把它们捡出来,扔到地边儿上或是草丛里去。却不曾想,这昔日在我们那儿最不起眼儿的东西,今天倒成了她眼中的美物,真真是少见多怪。
   说起癞礓,或许是它太过普通的缘故,以致于这离乡的二十余年间,我从来都没有记起过它。若不是这次它以人名的方式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甚或就忘记了它的存在。现在重提起来,它竟又是那么的清晰。如今细细想来,它在我的童年生活里还曾是我的玩伴,我觉得有必要将它写下来,用它来唤醒与我同龄伙伴们,忆起一段关于癞礓的“前尘往事”。
   童年的记忆里,爷爷最爱开垦荒地。他常会一手拉了我,另一只手扛一把两齿䦆头去田里开荒。他所开垦的对象,就是责任田边上的堰根儿台地,或是地边上长满了野草的地角。那里除了乱石就是煤土(一种原始的红胶泥,因常被乡人掺在碎煤面儿中做拌合粘结料而得名),而那煤土中除了长有茅草,还偶尔能挖出一种被我们叫作“地花儿”的白胖虫子,自然也少不了会有癞礓伴生。
   茅草根儿被两齿䦆头挖出来,爷爷把它撸巴干净,握成一束后慈爱地递给我,它们就成了我今天来田里的美味儿犒赏。我用手握着那撮茅草根儿,然后选上一根粗壮嫩白的塞进嘴里。那玉白而微润的节状根茎在牙齿的咀嚼下,于我口腔里释放出甘甜的味道。那一刻,我所感受到的,便是满满的幸福。仿佛手中所持握着的,并不是一撮山野里再平常不过的茅草根儿,而是一株仙草,吃了它便能使人长生不老。
   我就沉醉在这样的幸福里,看爷爷一䦆头一䦆头去刨他脚下的煤土地。刨出的碎砾石和癞礓,他都会摞扔到地边儿上,再将那红煤土用䦆头背儿尽可能地敲碎再搂平,以利于今后种植作物。爷爷刨地敲土,我嚼那汁水甜美的茅草根儿。
   吃完了茅草根儿,百无聊赖的我便只好捡那些癞礓玩。挑捡上一些形似某种动物形象的,放在跟前的地上,一个个来回摆弄着看。这个看着像猴,那个又有点似狗,还有的就如那盘坐着的老僧。总之是癞礓众多,却又绝不会有两个雷同,只要你有足够的想象力,它们都可以幻化成你想象中的模样。我惊异于这自然的造化,竟可以在土里生出这千奇百怪的小东西来。就如那地里生长出的生姜,这里一个,那儿一块儿,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又绝不重复。
   无聊时,我也会拿起两个癞礓互相敲打,希望可以将某一方打碎,以便了解它们的内里和质地。最开始,我以为它们就是硬结了的土块儿,因为埋藏过久过深,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可当我将它们相互敲打时,又会产生出石头撞击时所发出的那种铿然声响。我也曾见过从煤土里挖出的某些砾石,底下会粘附有少量癞礓样物质,便想当然地以为,石头就是癞礓变的。那些地底下一小块儿一小块儿散布着的癞礓,年长日久都终会成长为大石头。
   我不禁为自己的这个发现而暗自欢喜,以为找到了自然界石头从哪里来的秘密。原来,这土地真的很神奇,它不但能生长诸等植物,能够种出粮食供我们作用,还可以种出各种各样的石头来!
   有了石头是癞礓变成的这种奇妙的想法儿,我便更想看看那癞礓的里面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拿一个长得枝叉较多的癞礓,放到一块儿略平的石头上,再拿另一块儿小些的石头去砸。费了几翻周折后,倒真把那个癞礓给砸烂了。我细看那砸烂的癞礓剖面,里面竟还有缝隙样的中空,透出略带闪亮的晶莹,似玉髓又若冰晶,星星点点反射出白光。我以为是因其深埋地下的缘故,从而导致里面所含着的水,冻结成了冰晶。虽是不解,却愈发对自然充满了好奇。就把自己捡动物形状癞礓的游戏,演变成了砸癞礓探密活动,并梦想地希望,自己可以找到癞礓如何变成石头的神奇机理。
   可那日头终究是要西落的,田地开始被慢慢升起的暮色所笼罩,麻衣雀儿和老鸹开始扑闪着翅膀回巢,爷爷也扛起他的两齿䦆头收工。走到我跟前时,他那极具农人特色,黝黑而皱褶的脸上堆满了笑,从黑布褂子里,掏出一个黄白色肥胖地花儿递给我,便牵了我回家。此刻,看见地花儿,我便全忘了刚才对于癞礓的探究,我所知道的是:这白白胖胖的地花儿,不仅拿在手里好玩,更是回家后的美味。在火沿儿上烧熟,用牙一咬,唇齿间所能感受到的,那可是满口流油的香!
   于是,我幻想着回家后的满口流香,让爷爷牵着我的小手,听着路边蝈蝈或是蟋蟀忽高忽低地叫,顺着田间小路向家走去。只将我们的背影留在与天地交织在一起的暮色里。也许,只消再过上一会会儿,天上的星星便要开始眨巴眼了!
   今天,我忆起癞礓的时候,也忆起了我的童年,以及童年时玩癞礓和探究癞礓的那段时光。通过学习和查阅有关资料,我也知道了,癞礓是黄土层或风化红土层中的钙质结核,它永远不会长大变成大石头!
   记得前些年,听母亲在电话中说:有人专门到镇上拾癞礓,据说是弄回去收拾收拾,那些形状长得好看的能卖不少钱!真是时移世易,往常地里刨出的这些个没用石头块子,顶多是能拿它来铺路基使使,现在竟有人专门花钱买回去,拿它当个宝贝似的供着,真是搞不懂。
   如今,爷爷早已离世多年。他一辈子所喜欢开垦和侍弄着的土地,最终也埋藏了他的身骨。那地里和他相伴着的,有茅草,也有癞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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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我觉得可以把中间的介绍放在前面,然后接无意间说给谁听,引出曾经和现在对于这种小石头的差别待遇来,最后,以这种对比性,来体现如今的社会观与人性差异来。感谢来稿风恋,愿创稿愉快【编辑:旭绝恋】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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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碧潭飘雪        2016-12-20 12:44:10
  文笔流畅细腻,文字生动。癞礓,是自然界一种因土质原因,在黄土层或红土层中形成的一种不规则钙质石块,在与文友谈及村里人起的人名时,不禁想起了癞礓,经查字典和网络资料得其详解。曾是儿时的玩伴,熟悉、普通而平常,而今天在文友眼里却成了宝贝。文章既普及了一种自然之物的常识,又牵出一段往事,怀念起亲人来。沿着癞礓的线索,层层剥离,情感渐生,突出主题。表达作者思亲、怀乡的故园之情。佳作拜读,感谢赐稿,辛苦了!问好小生老师冬安,创作愉快!
碧潭飘雪
回复1 楼        文友:范晓生        2016-12-20 17:08:47
  向飘雪社长问好!
2 楼        文友:碧潭飘雪        2016-12-20 12:46:19
  文章已申报精品,2016.12.20.
碧潭飘雪
3 楼        文友:兰芷        2016-12-21 22:17:23
  问候老师,感谢赐稿,佳作与大家一起分享。祝老师冬安文祺!
回复3 楼        文友:范晓生        2016-12-22 09:29:21
  谢谢兰芷,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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