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根】抬头,望见了月亮(散文)
月亮,是需要抬头才能看到的。
在我的记忆中,无论是圆的,还是缺的;无论是昏黄的,还是明亮的,月亮总能给人以安宁,给人以清静。
走在圣经山中,下午三点多,冬日的阳光在西山头毫不吝啬地照耀着,虽然气力不足了。山中的夕阳似乎来得早一点儿,在山上徜徉了大半天的我夫妻俩,有些倦意。
突然,东山上一阵鸟鸣。
我很喜欢在空寥的山中听清脆的鸟鸣。“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没有水流的山,就像双目失明的人;没有鸟鸣的山,就像没有灵魂的人。
抬头望去,没有“一行白鹭上青天”,也没有“青鸟殷勤为探看”,却有一轮明月悬在碧蓝的空中,像一块薄冰,像一片高粱纸,像一张纯净的脸。想到了“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就是这过早升起的月亮惊扰了林中的鸟儿吧?
这样的月亮很久没有看到了,或许是因为没有抬头?
“只管低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这句话好多年没有人提起了,因为曾经是一句政治色彩很浓的话。其实,现在想来,很有道理。
人生的路很长,不仅仅是用来走的,还应该用来享受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子的路走得颇为艰难,就因为像历代抱负远大的仁人志士一样“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于是,一路奔忙,一路匆忙,无暇顾及路边的野花,无暇抬头看看明媚的月亮。
山中这一轮月亮,不会像鸟儿一样掠过你的明眸,只是静静地等待,等待着你的瞭望。忽然想,这轮月亮是不是在这里等了我好多年了呢?这太有诗意了。于是,我停下脚步,静静观望。
这月亮似曾相识,那应该是在上小学以前的事吧?那个时候,我很喜欢看星星,更喜欢看月亮的。自从步入学海,走进尘俗,堕入无边无际的生活旋涡,这样的月亮再也没有见过,即使遇到,也无暇顾及。
那时候的天空,只要没有雨雪雷电,总是明亮的,湛蓝的。镶在天上的星星格外清晰。我一颗一颗数过去,直到睡着了。挂在空中的月亮格外清爽,梦醒的时候,也不觉得害怕。暖和的时节,喜欢一个人站在月光之中,看自己的影子。月光下的影子最纯洁,不像灯光下的影子惝恍迷乱,也不像阳光下的影子模糊缥缈。
繁星满天,给人的感觉是静谧,深邃。月明星稀,给人的感觉是明朗,清淡。即使一钩新月,也让人心清气爽。
想起丰子恺的一幅画《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画家用疏朗简洁之极的笔触,勾勒出房舍廊前的景致:廊上是卷上去的竹廉,廊下有木桌茶具,画面大片留白,一弯浅浅的月牙儿高挂。
我们可以想象此景此情:新月升空,友人尽散,清幽的夜色,清雅的房舍,清静的心境如泠泠的古琴声在画幅间流淌。这样的景,这样的情,几人能够?
很多时候,人散后,瞅着一张木桌,几盏空杯。杯盘狼藉,心中说不尽的落寞。人一走茶就凉,连刚才的欢声笑语也冷却在了苍白的墙壁。于是,可能会“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这就需要我们拥有一种情怀。人生就是如此,有聚有散。好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好多情,说着说着就淡了。所说的永远,不过就是一瞬。当你爱上一个人时,会欣然心动,会一见钟情,会一眼一万年。但是,老是萦绕在心头,就成了负担,你的脚步就不会轻盈。
所以,我们不应该将散场后的孤单当成孤独,不应该把分手后的清静酿成寂寞。
低着头,视野窄了,胸怀就狭隘了;抬起头,眼界宽了,情怀就宽广了。无论是“卢沟晓月”,还是“三潭印月”,都不如眼前这一轮需要抬起头的月亮。
山中的月亮,我想了半天,应该是第一次望见。清澈,纯净,温润,一尘不染。我想,日落西山之后,这轮月亮会更加可人。可惜,我不能有此眼福了。不一会儿,我就要走进城市,走进灯火辉煌,去看昏黄的、被霓虹灯逼进角落里的城市月亮。
据说,“卢沟晓月”在古代,涧水如练,西山似黛,每当黎明斜月西沉之时,月色倒影水中,更显明媚皎洁。现在,镶嵌了那么多的霓虹灯,纯净早已不再。
苏东坡也喜欢“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认为他们“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臧也”。不是吗?当我们置身于山野的时候,就会觉得天宽地大,有享受不尽的风光;踯躅在城市的时候,就会觉得胆小情怯,有化解不完的烦恼。
鲍鹏山说,庄子“是一棵孤独地在深夜看守心灵月亮的树”。正因为有庄子这样的树,才没有让月亮丢失。
是的,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应该有一轮皎洁的月亮,让我们的生命变得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