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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西安班车


作者:王国强 秀才,1868.4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147发表时间:2016-12-25 18:05:34

西安班车 时光匆匆,转眼2016即将过去,岁月易逝,瞬间又是一年。自从眼角增添起淡淡的鱼尾纹,自从青春的脚印一去不再复返,自从已为人夫,已为人父,已为太多的沧桑与成熟……我知道,生命的秋天已经来临。
   不知何时起,喜欢上了怀旧,喜欢上了静坐一隅,泡一杯清茗,拿一本小书,不是细细品读,而是随意翻阅,啜一口茶,翻一页书,任时光随意流逝,划过指尖,划过唇边,划过恣意萦绕的往昔流年。
   窗外是天,是地,是蜂拥的人流,是无数颗急剧膨胀而又躁动不安的心。而我呢?虽然想隔绝红尘袭扰,尽享心灵释然,可那颗蠢蠢的,驿动不安的心,又岂能想隔绝就隔绝得了呢?
   “嘟——”
   一阵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在空中划响,穿过玻璃,传入我的耳膜。我急忙打开了窗户,俯首望去,一辆天蓝色的大巴,正停靠在我家楼下。楼是临街的,此时望去,大巴车一览无余。
   车上依次走下十多位穿着时尚的年轻人,车的前挡风玻璃上,印着四个醒目的红色大字:麟游——西安。哦,原来是西安班车呀!
   西安班车——多么熟悉的词语,多么亲切的称呼。“麟游——西安”;“西安——麟游”。曾几何时,我不正颠簸流离,来回奔波于这两地之间吗?这其间承载着我太多的记忆和心路历程。麟游,我的家乡,一个生我养我的陕西西部小县。西安,我的第二故乡,这里留下我十几年的青春足迹和人生轨迹。其间,连接两地和作为纽带的,不正是一辆辆从麟游发往西安,或从西安返回麟游的“西安班车”吗?
   二十年前,我从宝鸡技校毕业,分配进西安北郊经开区的一家安装公司工作,从此也与“西安班车”开始了正式结缘。
   记得上班第一年放春节假,我一大早坐了辆“18路”到北大街站,然后换乘“21路”,到达位于环城西路的“五一车场”。经过一番千寻万觅,终于在一排密密匝匝的待发班车中,找到了“麟游——西安”四个字。当时那个心情呀,甭提有多高兴了,就像久别家乡的孩子,重回到母亲的怀抱一样。
   “姨,几点发车呀?”我朝门口座位上一位背着小皮包,手捏一沓手撕车票的中年妇女问道。
   “没座位了,要不坐明天的车吧!”妇女一脸冰霜,冷言冷语地说道。
   我猛地一惊,心中一阵颤动,就像迎头被人泼了一盆冰冷的凉水,刚才的高兴劲,刹那间消失殆尽。
   “那后面还有车吗?”一位提着两大包行李的中年男子问道。男子就站在我身旁,想必他一定也是麟游人了。
   “没有了,麟游一天就两趟车,早上七点一趟,中午十二点一趟。”妇女的脸色冰霜依旧。
   我怔怔地望了妇女一眼,她留着短发,穿着灰布衣裳,和我家乡那些淳朴善良的农家妇女没什么两样,可此时此刻,面对我们这些急于回家的同县乡党,却是如此的蛮横。
   “那明天几点才能坐上车?”虽然我对妇女的蛮横态度极为不悦,但还是好言好语向她问道。
   “这谁能说得准,这几天坐车的人天没亮就往车站赶,待我们一开车门,‘哗’的一下将座位全占完了,有人还为抢座位而打架呢?”妇女的态度有些缓和,同时流露出几丝得意,显然她对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很满意,也很自豪。
   “这可咋办呀?我住在北郊,离这里还有二十多里路呢!”我说。
   “咋办?凉拌呀!跟前这一大堆人全是咱麟游人,待一会只要站上不检查,把你们全拉上,只要能关住门就行。”妇女“嘿嘿嘿”地笑着说道。
   此时此刻我又感到,妇女已不是那么蛮狠,反而有些可亲。
   “不过,小伙子,千万不要乱跑,咱这车说走就走,不要等一会发车时找不见你人影,把你落下,你怪你姨我没有人情味。”妇女一拍大腿,爽朗地笑了。
   这一笑,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使我终生难忘。
   那一天,我在班车甬道中,和许多没有座位的旅客,一起摩肩接踵足足站了四个半小时,终于回到了麟游。
   第二次,对西安班车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个暮春的上午,我从麟游坐车返回西安。车上人不多,还留有几个空座位,但没有一个人说话,显得很安静,也很压抑,好似满车的人都是互不相识似的。我胡乱找了个座位,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那天的天气很晴朗,温度也适宜,没有一丝风,温暖的太阳扑打在车上,扑打在座位上,扑打在人的脸上,懒洋洋的,使人感到一种说不清的慵倦和惬意。
   班车沿着蜿蜒的山路一路前行,时不时在转弯处来一次轻微地晃动,没走多少里程,便有人微闭双眼,发出微微的鼾声。车过永寿,售票员开始提醒大家:
   “睡觉的都醒来,保管好自己的钱财和物品。”
   有人睁开迷离的双眼,问身边的人:“车走哪里了?”
   “过了永寿,乾县快到了!”
   “哦!”
   那人便捏了捏自己的衣袋,把行李往身边挪了挪,也有人不知是没听见,或是根本没理解透售票员话中的含意,挪了挪身子继续睡了起来。这时路边有人招手,车靠边停了下来,上来两位没拿任何行李的中年人,一个径直走到了车厢后,一个靠在车前厢的扶手上,两人脸色阴沉,用一种攫人的目光凝视着大家。全车一片宁静,许多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车启动了,没走多远又靠边停了下来,走上两个留着长发的年轻小伙。两小伙娴熟地将手伸进熟睡旅客的口袋。二十、五十、一百……他们竟然得手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众人的眼鼻子底下得手了。对此,醒着的旅客,竟然全都视若无暏,这也一下助长了两小伙的嚣张气焰,一人竟然肆无忌惮地将手伸进一位醒着的中年旅客口袋。中年旅客生气了,愤愤地说:“把你的手快拿开,不要在这里耍小动作了!”
   小伙将手缩了回来,恶狠狠地瞪了中年旅客一眼,迅速向车门走去。班车停顿了一下,四个人快速跑下了班车。班车再次恢复了正常,继续向前行驶。
   车上一下骚动了起来,刚才睡着的旅客也都醒了过来,大家纷纷责骂四个小偷的可恶之举和卑鄙行径,丢了钱的旅客更是义愤填膺,他们在责骂小偷的同时,还埋怨班车司机为何要让小偷上车,而且小偷得手之后又让他们下车,为何不直接往派出所开。有旅客对此事还产生了怀疑,怀疑班车司机是不是和小偷串通好的,要不小偷一招手,司机便停下了车,而且售票员还不让小偷买票,简直就像一家人一样。
   班车司机连连喊苦叫冤,说自己经营这辆车不知有多难多辛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管严寒酷暑,刮风下雨,天天都得出车,所挣的几个辛苦钱,大头交承包费,小头加油,两头车站还要各刮一层油水,就这沿路各县运政罚,交警挡,车匪路霸隔三差五还要来欺侮,我们谁也不敢惹,谁也得罪不起呀!你说我敢不让他们上,不让他们下吗?除非我们不干这一行,不从这条路上过,否则,便会遭到车毁人伤的下场。
   售票员也插嘴了,说起今天这趟事,怪只能怪各人自己,不是我不提醒你们,刚才我一再提醒你们不要睡了,保护好自己的钱财和物品,你们就是不听,不操心,到现在钱丢了,倒埋怨起我们?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家这时又觉得司机和售票员的话也在情理当中,不就是丢点钱吗?遇上回贼吗?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更何况钱已丢了,贼已跑了,损失也无法挽回了,也只能打掉门牙往肚里咽了。
   车厢逐渐归于平静。
   车过礼泉之后,渐渐进入兴平地界,这时,班车又停了下来,车上一下子涌上来六个形色怪异的人,有彪形大汉,有鼠眉猥琐之辈,这些人一上车,友好地对售票员说我们人多,等一会买票。售票员望了他们一眼,没有言语。这些人规矩地找座位坐下,没有言语。车启动了,没走多远又停了下来,上来一位身着西装,留着中分,背着小皮包的瘦子。瘦子一上车,一不掏钱买票,二不找座位坐下,而是弯腰向所有的旅客鞠了个躬,然后抑扬顿挫地说:“各位旅客,各位朋友大家下午好!常言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本人刘长青在此有礼了!”
   瘦子又向大家深鞠一躬说:“旅途是漫长的,也是枯涩的,为了使大家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不再感到枯涩,刘长青在此愿为大家做个小小的游戏。”
   瘦子从皮包中拿出一根红蓝铅笔和一截红头绳,在头顶晃了晃说:“游戏很简单,就是我手中的这根红蓝铅笔。我用手中的这截红头绳往红蓝铅笔上一缠,打个结,然后大家猜,你认为缠住了就说红,没缠住就说蓝。压多少挣多少,公平有趣,快,谁来压呀?!”
   瘦子说完,便将红头绳在红蓝铅笔上饶了一圈又说:“红还是蓝?”
   瘦子话音刚落,坐在后排的一个彪形大汉随即大声说:“红,我压二十。”
   我望了大汉一眼,感觉很面熟,这才记起大汉就是刚才上车的六个人中的一位。
   大汉掏出二十元纸币,举过头顶,来到瘦子身旁。瘦子将红头绳两头一拉,原来是个死结,红蓝铅笔被红头绳紧紧地缠住了。
   “大哥,开门红!你赢了!”瘦子面带微笑从皮包中掏出二十元钱递给大汉,然后,又继续耍起了红蓝铅笔。
   大汉的几位同伙,见大汉轻而易举地赢了二十元钱,都非常羡慕,纷纷掏出钱来,你五十,我一百,你吆喝红,我吆喝蓝,一下将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玩得不亦乐乎,有时是瘦子赢,有时是大汉那伙人赢,一看就是伙赌红了眼的赌徒。
   玩了几局下来,大汉那伙人明显招架不住了,钱渐渐都进了瘦子的皮包。
   大汉是个火爆脾气,直喊叫冤,说他把今天上街买药的钱都输了。大汉的一个同伙却伏在大汉耳边说,自己看出了瘦子耍红蓝铅笔有诈,是个骗子,绝对不能让瘦子就这么将钱骗走。大汉向同伙们使了个眼色,这时,瘦子正好将红头绳缠在了红蓝铅笔上,而且是个死结。大汉冲过去,来了个擒拿,一手攥住瘦子的手腕,一手攥住了那根打死结的红蓝铅笔,大汉的同伙也纷纷上手,一下将瘦子控制住了。大汉厉声说道:“你这个骗子,我让你再耍红蓝铅笔骗人,你今天不把骗我们大家的钱吐出来,我们就把你扭送到派出所去,司机,快把车往派出所开!”
   瘦子跪在地上,连连喊冤说:“大哥,你们这不是明抢吗?自古以来,都是愿赌服输,既然你们这么玩不起,那我就把赢你们的钱退了得了。”
   大汉说:“好一个愿赌服输,那我今天就把你皮包里的钱赢光赢尽。车上哪位朋友谁带钱了,他手上的红蓝铅笔现在是个死结,喊红赢定了,快掏呀!掏多少赢多少,这么赚钱的买卖,不掏可就再没机会了!”
   车上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言语,但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老头却坐不住了。他挪了挪座位,禁不住向大汉和瘦子瞥了一眼,还咋了咂嘴。大汉笑了,松开了手让同伙攥住瘦子,来到老头身旁,笑容可掬地说:“叔,我一看你就是个好人,是不是想帮助我们,你看我们这几位被这狗日的耍红蓝铅笔的害惨了,你今天就算是学雷锋,做好事,除四害,能借一点钱让我们把被骗的钱赢回来吗?请相信,钱就在我手里,而且是赢定了,到时我翻倍还你。”
   老头将手伸进切身的内衣口袋,掏出五百元钱,颤颤巍巍地说:“我就这五百块,是准备给我老婆到西安看病用的,你可要给我拿好呀!”
   大汉一把夺过老头的钱往瘦子手里一塞,说:“压五百,红!”
   与此同时,控制瘦子的那些大汉同伙,一下全部松了手。瘦子接过钱,站起身来,将红蓝铅笔一抽,红头绳便轻而易举地与红蓝铅笔分离开来。瘦子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大哥你又输了!”
   这时候,车突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一伙人仓皇失措地跑下了车,片刻间便不见踪影。
   班车再次启动了,老头两眼发直,像被电击了一般,半天才哽咽地哭着说道:“钱——我的五百元钱,那可是我给老婆看病的救命钱呀!”
   坐在老头身后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妇女拍了拍老头的肩膀说:“大哥,你太傻了,被耍红蓝铅笔的给骗了,要知道他们是一伙的,刚才是演双簧,专门骗像你这些不常出门的老实人,别难过了,长个记性,以后出门千万不能相信任何人。”
   “钱——我的五百元钱,那可是我给老婆看病的救命钱呀!如今却让贼娃子骗走了,这让我到医院咋给老婆交代呢?”老头凄厉的啼哭声,在车厢里响彻,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不再言语。
   班车提速了,一路不再停歇,一直向西安方向疾驶而去。我的心却苦涩得厉害,味同咽下了黄连,同时,把这一次难忘的乘车历程深深地铭记。
   如此三番五次地乘坐西安班车,我习惯了旅途当中的缄默,学会了在乘车过程中如何保护自己,也成了一名十足的久坐班车之人。时光如梭,岁月无情,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结婚了,也成为一个女孩的父亲。期间,我经常乘坐西安班车,往返于西安和麟游之间,拎着大包小包,带着妻子女儿。“五一”停车场拆除了,车站也由过去的环城西路,迁址于三环外的枣园东路,且更名:城西客运站。
   一年夏天,我和妻子带着上幼儿园的女儿回乡探亲。在班车上,女儿流利的普通话和精彩的舞蹈表演,博得了车上乘客的一致赞扬,大家无不夸奖女儿不愧是大城市长大的孩子,举手投足乃至气场,都有一种十足的城市范。受到表扬的女儿,更是喜上眉梢,高兴极了,接着又一连唱了好几首幼儿园所学的歌曲。有人问我在哪里上班,我说在北郊;问妻子在哪里上班,妻子说在南郊;问女儿在哪里上学,女儿奶声奶气地说在未央区蓝天幼儿园。那人翘起大拇指感慨地说,你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其乐融融,好幸福呦!和睦,幸福,平生第一次得到别人的羡慕和赞扬,我的心里既高兴又激动,只感觉暖烘烘的,一股说不出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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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社会总是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而且总是奔腾向前的。那个时候,不光是麟游至西安的交通不够畅通,好像全国各地都是一样的症候。就拿我们这个地方来说,过去到县城,晃晃悠悠地要坐上大半天的车,现在,也就一两个小时的车程。变化更大的是,过去是人求车,现在是车求人,那么多的车,只愁拉不到客人,哪里还存在客人滞留在车站的道理?文章针对交通现状的今昔变化,歌颂了社会事业的发展变化,读来真实可信,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12260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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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6-12-25 18:41:20
  休止是西安班车呀,当年,全国的公共汽车运营好像都是一个症候,坐车难的问题,曾经使国家高层领导们彻夜难眠。现在好了,随着交通状况地改善,再也不会存在文章中所说的这种糟糕情况了。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2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6-12-26 21:22:34
  恭喜获精,再接再励。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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