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女人的肚痛日
　　 就是一个生命的降生日
　　 婴儿阵阵地啼哭声
　　 满屋子的笑语声
　　
　　 他眯着双眼，尽情地吮吸着甘甜的乳汁
　　 他嫩手嫩脚，不停地乱舞乱踢
　　
　　 一个初为人母的女人
　　 我的母亲抱着这个生命
　　 任由他吮吸着乳汁
　　 任由他乱舞乱踢
　　
　　 慢慢地
　　 他学说话了
　　 会走路了
　　 又读书了
　　
　　 鸟栖的树梢，有他的童年
　　 逶迤的泥路，有他的脚窝
　　 简陋的教室里，有他的朗诵声
　　
　　 一年又一年
　　 晃晃十二年
　　 一个呱呱坠地的他
　　 蜕变成了毛头小少年
　　
　　 他开始叛逆了
　　 学校的围墙被凿洞
　　 同学的鼻子被打出血
　　 邻居的矮屋被掀瓦
　　 西瓜地里又少了瓜
　　
　　 老师来访
　　 同学的家长也来闹
　　 邻居来训
　　 灰土灰脸的瓜农也来告
　　
　　 母亲忙前又忙后
　　 哈腰斟茶，赔礼赔钱又道歉
　　 好话讲了一箩筐
　　
　　 二
　　 一年再一年
　　 眨眼又八年
　　 他二十不冒头
　　 人长高了
　　 血气方刚，年轻气傲
　　 叛逆的心依旧
　　 似一把无形的枷锁将他禁锢得失去了“自由”
　　 成天是吃了睡，睡醒吃
　　 日子重复着乏味的旋律
　　
　　 父亲瞧不惯，气呼孽子无药救
　　 母亲心里揪，叹息啥时是个头
　　
　　 他耐不住了
　　 想离开这伤心的故乡
　　 想去寻觅适合的地方
　　
　　 一个寒冬的下午，北风凛冽，他出逃了
　　 他使尽浑身气力，把那无形的枷锁抛上了苍穹
　　 “自由”了，他咆哮着
　　 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望无目标地驰骋
　　
　　 父亲追来了，哀叫着
　　 堂二哥追来了，哭喊着
　　
　　 他舍命地跑，头也不回
　　 两旁的白杨哗啦啦地一闪又一闪
　　 前头的路吉凶未卜
　　 后方的山离他越来越远
　　
　　 听不见哀叫了，听到了哭喊声
　　 堂二哥追上了，没见父亲的身影子
　　 他想哭的冲动，只是一瞬而过
　　
　　 走走又歇歇
　　 不知跨过了几道坎
　　 翻越了几座丘
　　 只晓天已暗，夜已深
　　 微弱的月光下
　　 衣着单薄的堂二哥，全身冷得瑟瑟发抖
　　
　　 熬过了黑夜
　　 迎来了黎明
　　 眼前却是偌大的道州城
　　
　　 躲开了堂二哥
　　 他想哭的双眸，又是一霎那
　　
　　 他身无分文，被饥饿寒冷缠绕着
　　 徘徊在马路旁，穿来梭去的车辆让他目不暇接
　　 他知道这里不适合
　　 他爬上了一辆卡车，任由其使向何方
　　
　　 车停了
　　 眼前的，是座比道州城还大的郴州
　　 郴州好热闹，却没有一个年轻人角落
　　 他蓬头垢面，满身邋遢
　　 拖着疲惫的瘦身、起泡的双腿彷徨着
　　 他晓得这里也不适合
　　
　　 徜徉在火车站
　　 趁检票员不备，翻栏杆偷爬了一列南下的火车
　　 流落在比郴州更大的广州
　　
　　 广州太大了，太繁华了
　　 他绻缩在一处墙角里
　　 被饿得皮包骨头，浑身直打颤
　　 没人斜瞟他
　　 没人怜悯他
　　
　　 他浑浑噩噩，跌跌撞撞，倒在了一处工地上
　　 一个憨厚善良的四川人把他收留
　　 成日里干着拉砖、倒水泥、挖土方、扛钢筋的活
　　 他浑身疼痛
　　 手起泡了
　　 肩磨破了
　　 突然间醒悟了
　　
　　 他想起了父亲的哀叫
　　 想起了母亲的叹息
　　 想起了堂二哥的哭喊
　　 想起了已不伤心的故乡
　　 他哭了
　　 偷偷地哭了
　　 悔恨地哭了
　　
　　 三
　　 一年复一年
　　 一个广东省，一呆十八年
　　 他断梗飘蓬，居无定所
　　 他风餐露宿，颠沛流离
　　 大半广东都跑遍，扎寨最久是佛山
　　
　　 佛山也是大城市，也是好繁华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宽敞笔直的沥青路
　　 熙熙攘攘的人，来来又往往
　　
　　 他多想在这里有份固定的工作
　　 多想在这里有所发展
　　 多想在这里安个窝
　　
　　 这终归是想
　　 毕竟不现实
　　 他很透彻地知道
　　 他文化不高
　　 只是个一个打工者
　　 他只能靠在城市的边沿
　　 一个叫佛山大塘的地方
　　
　　 这里没有了城市的喧嚣
　　 他停下了浪迹的脚步
　　 终于选择了这里
　　 他变得老实了
　　 他脚踏实地，忙忙碌碌
　　 因为有了家室，有了儿女
　　 他要扛起这个家的义务
　　
　　 也许是岁月的蹉跎
　　 或许是年轻时的任性
　　 或者是已年迈的父母
　　 使他想到了很多
　　 让他成熟了不少
　　
　　 他开始有了目标
　　 有了宏远的理想
　　 尽管有人不理解
　　 尽管有人会嘲讽
　　
　　 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不理解
　　 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嘲讽
　　 只晓得忙的时候还得忙
　　 空闲的日子里还得写
　　
　　 就这样
　　 他在风风雨雨中
　　 烈日炎炎下
　　 默默地度过了三十八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