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漂泊，我已经在大半个中国流浪了大半辈子。很多城市的巡警都认识我，不过还好也没犯过什么大事，只是游手好闲混吃混喝。最让我不忍收手的还是赌场，那个刺激劲儿啊，别提多么让人兴奋。
　　 可是毕竟是过来人，对很多事情还是后悔莫及的。老婆和我分手也就算了，最后悔的是儿子结婚那天，我没能去参加。本来是打算去参加的，可是在老家我欠下的债务实在是太多了，讨债的人看到我肯定会逼着还债。那样一来儿子的婚礼肯定会被砸场子。儿子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这样弄的话，搞不好会和我一样当光棍。我不想儿子和我一样。
　　 在挂电话的时候，我听到儿子哭了。他再三要求我回去，说是做通了他妈妈的工作，不会和我闹的。但是，凭我的智商，我断定那帮讨债的人四处都有眼线。只要我在那个县城现身，肯定会有一大帮人追过来讨债。
　　 于是我撒谎说在脚手架上摔下来，把脚甩骨折了，一时走不开。儿子大概也知道我是在骗他，带着哭腔把电话挂了。现在想来，这件事是我终生都会后悔的事情。毕竟儿子的终身大事，一生就这么一次，人家结婚都欢欢喜喜，父母到场，大包小包地恭贺，我这个做父亲的却连个影子都不露一下。想想自己已没了老婆，儿子结婚居然没有父亲不到场，搁谁心里，多少也是很寒心的事情。
　　 来到海口有种漂洋过海的感觉，什么地方都去过，就是海口还没来过。这个地方天气暖和，冬季不用想着花钱买多少衣服。只要有供我赌博的地方，就可以度过一个老家几乎难以挨过的冬季。万一不行就打个零工什么的，天气也不会太冷。
　　 来这里是因为听说我有个小学同学在市里当刑警队长，如果我万一有什么小事就说出他的名字，兴许会躲过判刑的处罚。我是个很有心眼的人，从广东过来之前就在同学微信群里弄到了他的电话号码。
　　 先也没想那么多，跑到一个偏僻小赌场赌去碰碰运气吧。海口这个地方真好，到哪里都不是很远，就是跑到乡下随便坐个车都会很快的。
　　 打听了一下，听说就在郊区有个小赌场。我想那帮海南人叽里呱啦的，在我这个老赌博佬手上，能赢得了我？
　　 很快就到了一个小赌博场。门很窄，关闭着的。我敲开之后，一个中年男子一口海南话，问我半天，我没听懂。只好用还算过得去的北京话问他，可以进去玩两圈吧？他用很重的海南口音的北京话问只我一个人吗？我说当然只我一个人。就放我进去了。
　　 刚开始我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几圈下来赢了好几千块。我心里乐意，倒也开心。那几个海南仔依哩哇啦说了大堆泄气的话。
　　 可是运气总是和我开玩笑，接着几圈下来，把我那几千块输了个精光不算，还把我口袋里的本钱全都输进去了。
　　 没了钱，海南仔们我也是不敢轻易招惹的，弄不好会把我剁成肉泥，加上他们叽里呱啦的说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想了想还是出去算了。刚刚从位子上走下来，便有人在我那个位子上坐下了，他们朝我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还呵呵大笑。我灰溜溜地往门边走去。
　　 守门的中年男子很关切地用带海南方言的北京话欢迎我下次再来。我泄气地应承着就出来了。还好口袋里的几个零钱可以做路费，虽然是大半夜了，海口却是没有白天黑夜的，什么时候都有车子跑。不像我们老家，冬季大半夜是很难遇到车子跑的。而去海口晚上坐车就是摩的都不涨价。
　　 “干脆去找个大酒店吃个霸王餐，他妈的海口我第一次来就把我弄得这么惨！肚子都饿得贴脊梁骨了。”我暗自发泄着想。这帮海南仔真不是好糊弄的，玩到后面换个牌的机会都没有。把我弄得够惨了。
　　 走到步行街的时候，有个“香拉拉”的大酒店还开着门，里面的食客都在热火朝天地吃着火锅。这正好符合我的愿望，人越多顺道溜走的机会就越大。
　　 “欢迎光临，里面请！”一个个子不高的姑娘点头对我说。
　　 “喂，喂，几个人过来吃啊？五个？啊好的好的，我立即点菜，你们马上过来吃啊！”我装作没听到她的招呼拿着手机在嘴巴边大声喊道。
　　 “先生您是六个人吃吗？”一个很机灵的姑娘听出了我的话外音。
　　 “当然，今天我们老板请客，叫我先过来安排一下场面，把菜点好。”我若无其事地说。
　　 “那您到那边包间坐吧，我们等下就来！”姑娘热情地说。
　　 “有大一点的单间可以坐吗？”我故意问道。
　　 “不好意思，我们酒店的单间都是提前预定，晚上宵夜的客人多，已经定完了。其实那边的隔离包间也挺好的。”姑娘热心地解释说。
　　 “那就将就着吧！”我心里最担心的是她说有的，那样的话开溜的机会都没有了。
　　 坐下来，一个高个子女子走过来倒了一杯香茶，放下茶壶，递上菜单让我点菜。
　　 菜单上的花样很多，我想既然这么热心就多点几个吧。
　　 “一个炒烤鸭、一个鲑鱼汤、一个龟火锅、一个山鸡煲汤、一个……”我故意点着用眼角瞅着女子，她正在细心的记着菜名，“其他随便炒几个蔬菜吧，等下人来齐了在加。”
　　 “好的，您稍等，马上上菜。”女子客气地走了。
　　 我一边四处看看，其他客人都在叽叽喳喳一边吃喝，一边说着话，没人关注我。
　　 等了一会，开始上菜了。说实在我很想开餐了，但是看看还是要装得像一点。就起身走到门边看看。然后故意大声说：“都说好了，怎么还不来呢？”
　　 “先生您不急，我们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矮个子姑娘安慰说。
　　 我走到包间，叫服务员把米饭也摆好，说是打电话了，他们马上就来。服务很热心，立即上了六个砂钵饭。
　　 “我先吃点饭，不然等下喝酒会醉的！”我对送饭的服务员说。
　　 “先生请便！”她微笑着说。
　　 于是我尽量装得斯斯文文地开始吃起来，可是吃着吃着那个炒鸭和龟火锅味道实在太好了，不知不觉狼吞虎咽起来。
　　 女服务员笑嘻嘻地朝我看着，我警觉起来，是不是她发现什么了呢？
　　 管她，我又开始斯斯文文接着吃，吃一会，放下碗筷打个电话：“喂，到了吗？什么？要我把酒水也准备好？那还是你们自己带吧。”
　　 “先生，我们这里不准自带酒水的！”一个服务员走过来提醒。
　　 “那好吧，等下他们过来再说吧！”我放下电话说。
　　 “好的先生！”她退了下去。
　　 差不多吃饱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服务员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又妆模作样地走到外面看看。回头瞅瞅，那个女服务员还是笑眯眯地看着。
　　 我无奈，便走过去，问她卫生间在哪。
　　 她说在里面过道尽头。该死，怎么就躲不开她的眼睛呢？我心里开始担心起来。
　　 这样走出去很可能会从一楼冲出几个保安把我给逮住。我只好装模作样地在洗手间磨蹭了半天。然后回到包间继续对着电话糊弄着。
　　 可是那个女服务员一直盯着我。
　　 看看其他客人渐渐开始退席了，这可不是好兆头，等吃客们少了，就更加麻烦了。
　　 实在是无奈，心里掂量来掂量去，没招了。
　　 “有了！”我突然一拍脑袋。
　　 服务员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笑笑，说没事，接着便打开手机通讯录把那个同学的电话拨通：“喂，陈西啊？是我。嗯嗯，老同学，你睡了么？没有啊？还在忙吗？那好吧，刚好你也忙，我今天才到海口的，同学一场想请你吃个饭。你就别推辞了，过来吧！好吧，你记一下是那个‘香拉拉’大酒店。好的马上过来啊！”
　　 这下好了，同学过来，我就可以脱身了，我得意地想。
　　 于是点了一根烟，斜着眼睛瞅瞅那个女服务员，她也变得笑眯眯地看着我了，显然是很相信我的话了。
　　 这时，食客们越来越少了。
　　 当我的烟抽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外面警铃声大作，我又警觉起来。
　　 可是，不对啊，我这不是在酒店吗？又不是在赌场，他们不会是来抓我啊。
　　 正在狐疑的时候，警铃声在酒店门口停下了。
　　 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执行公务！”只听得一个响亮的声音在门口响了一声。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接着有一个冰凉的东西牢牢地从背后锁住了我的双手。
　　 我顿时吓得一言不发，不会是我白天赌博的事情被举报了吧？我只好被人连拖带拽拖出了酒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车鸣声，越来越少了。
　　 “你们先下去吧，我等下就回。”突然我的耳边一边熟悉的声音说。
　　 我心中一喜，这不是那老同学么？
　　 头上被一块黑布死死地罩着，我也不知道身边还有什么人，只好一声不吭。
　　 我一动不动地靠在车椅上，又过了好久，车子终于停下了。
　　 突然我的头上被揭去了黑布。
　　 “你呀，你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边说。
　　 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前面的车门开了。只见外面灯火通明，我已经不知道到了哪个地方。
　　 后门一开，陈西就坐了上来。他在我的背后把手铐打开了。
　　 “你也该长大了。这么大把年纪，我们都是年近五十的人了，你还这么像个小孩一样，家人拿你怎么办呢？”他严肃地对我说。
　　 “是不是……”我想问是不是有人举报我了。
　　 “好了，同学谁不知道你的底细？肯定你又是一个空军司令了！我这里有两百块钱，你拿去。明天赶快回老家去吧。都老了还四处流浪像什么话？”他不容置疑地把钱塞到我手上说，“你找个地方将就着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回去，我正在破一个杀人案，没有时间继续陪你，对不住了。”
　　 我只好走下车，他挥挥手飞也似地开走了。
　　 我看着远去的车子，心里嘀咕着：
　　 “他会替我把那桌饭钱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