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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蝼蚁


作者:红酥手 童生,789.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353发表时间:2009-09-21 17:40:51

夏玉蹲在河堤上,在阴凉处用砖头堆砌一个微型灶台,拿起准备好的铁罐,加上水,放在‘灶台’上,掏出口袋里从父亲那里偷来的打火机,点燃‘灶台’下面的枯草,开始煮水。约莫过了五分钟,水开了。夏玉拿起身边系着绳子的小袋子,小心翼翼的将里面黑乎乎的东西倒进去。夏玉神情虔诚,郑重其事。点上一颗烟,坐在地上,看着罐子里黑乎乎的一团,颜色单调乏味。夏玉起身,往罐子里放上几棵青草,几朵鲜花。‘灶台’下的去年的秸秆冒着青烟,罐子里的水重又变得滚开。过了一个小时,夏玉抽完了烟,看着罐子里的冒着热气的花花绿绿,猛地一脚将罐子踢飞,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现在,夏玉开心了。
  
   夏玉家
  
   天空阴沉沉的,西面天空乌云密布。马上就要下雨了。夏玉正在屋子里打麻将,外面打雷了,轰隆隆的巨响,夏玉推到手上的牌说:“不好,要下雨了,小麦还放在外面晒呢。我得回去一下。”边上夏二说:“那你快去快回。”夏玉说:“这么大的雨,就不来了。反正还有没几牌。”夏二说:“不行,你还赢钱呢,要不晚上我们去你家。”夏玉说:“那好。我先回去了。”夏玉还没到家,一阵雨就兜头浇了下来。夏玉气得直跺脚,却偏偏脚下一滑。夏玉爬起来恨恨的骂道:“他妈的。”赶到家的时候,夏玉他老婆正在厨房里做晚饭。夏玉看见屋前的麦子已经收好了。夏玉问他老婆:“麦子什么时候收好的?”他老婆诧异的看着他说:“今天没晒麦子。”夏玉说:“不可能,我今天早上亲自搬出来的。”他老婆说:“今天早上?”夏玉说:“对啊。”他老婆说:“你昨天根本不在家。”夏玉说:“不可能。”他老婆怀疑的看着他说:“你该不是替哪个狐狸精搬得吧?”说完将锅铲往锅里一扔。‘咣当’。
   夏玉说:“你发什么神经?”他老婆说:“你发什么神经?”夏玉说:“你这个神经病。我怕了你了。”他老婆说:“你这个神经病。”
   夏玉坐下来吃晚饭,他老婆说:“昨天晚上去哪了?”夏玉说:“没去哪,一直在家的。”他老婆说:“明明出去了,还不承认。”夏玉说:“你是真傻啦。我昨晚还抱着你呢。”他老婆把手上的陶瓷碗往地上一摔,头就往墙上撞去。夏玉见状,一把拉住。甩在地上,碗里不太烫的粥,一股脑的连碗甩在他老婆身上。他老婆开始大呼小叫:“撒杀人啦,杀人啦。”夏玉‘啪’的一下给了她响亮的一个耳光。走到门后,拿起拖把。他老婆见她拿起拖把,更加惊恐了。没命的叫着。邻居夏大爷听在耳里。摇着头跟老伴说:“隔壁夏家媳妇病又发了。唉,苦了夏玉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啊。”他老伴静静的看着他,一动不动,夏大爷拿起干布,擦着她的脸,给她那上吃的。他老伴在照片里静静的看着她,灶台上,一张黑白的照片里,一张年老的脸,刻满了皱纹。夏大爷叹了口气说:“唉,你要是能说话多好啊。”
   这厢还在追忆旧情,那厢夏玉的手已经酸了。夏玉有一处没一处的打着,嘴里低声的咒骂着:“叫你发疯,叫你发疯。你这个疯婆子。”夏玉打得累了,坐在桌子边,开始喝粥。粥已经凉了。黏黏的,没有多少粥汤。夏玉吃的恼了,又一股脑的全倒在他老婆身上。
   半夜,天上打雷了,‘咣当’像一个下手很重的耳光打在天幕上。
  
   吴晓
  
   时间过得真是快啊。在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早晨,吴晓坐在梳妆台上,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素颜,将垂在眼前的发丝理向耳后。这才想到古人的话——光阴似箭。吴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叹时光当真能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中午开始摆宴席,吴晓的父亲膝下无子,将吴晓当作男孩子那样来宠爱,真当是捧着怕冻着,含着怕热着。那日吴晓坐在梳妆台前,抽屉里放着吴晓在高中恋爱时的情书。吴晓用一个小盒子锁着,盒子是木头的,漆上了暗红色的油漆,古典优雅。吴晓打开来,盒子里香料的香味开始散发出来,是淡淡的玫瑰香,香气开始萦绕在吴晓的周围,吴晓仿佛在香气散发的那一刻就开始行色迷乱,闭上眼睛,深呼吸。香气渗进吴晓的鼻子,直达神经深处。从吴晓的每一个毛孔往皮下钻,往动脉血管钻,融进血液,流入左边心房。吴晓醉了。
   书信在玉器般润泽的指间展开来,一行行歪斜的黑色钢笔字体,跃入眼帘。吴晓心读着:
   “晓
   鼓起勇气给你写了这一封信,我并不把它当成情书。我只是把它当成传达我对你的爱慕的天使。也可以说,它是我们联系彼此的唯一可靠并且安全的不被人所知的途经。它是另一个的我。
   在你看这封信的时候,我也许正在被老爸毒打。因为他今天让我去买了一瓶洋河。在酒足饭饱之后,需要运动一下,才能睡好觉。你千万不要问我这是什么原因,因为我不会说,我也不想说。
   今天上课的时候,我看见你把头发放在耳朵后面,我觉得迷人极了。我想,我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你的背影,我们之间的距离,我想,远不是第一排与最后一排的距离。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是需要大胆的说出来的。”他是我的朋友——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他是我的老爸。在他没喝酒的时候,他还是很有意思的。他唯一教会我的除了打架,就是这句话。现在,我坐在教室里,听着数学老师天书似的话语,我决定,给你写一封信。至于内容,就是这个。
   夏”
   吴晓读着,变换着神情。这是一封很短的情书,吴晓已经读了很多遍。已经能背上里面的内容。吴晓想起那个男孩,坐在最后一排,敢用野兽般的目光的瞪视数学老师。身材瘦弱,却有一股永远挥霍不掉的好勇斗狠的勇气。当然还有他的模样。他并不迷人。
   屋外有人叫她出去见亲戚,吴晓手忙脚乱的把盒子锁上。放进抽屉的最里面,用写满了数字的作业本盖上。匆忙出门去。
   屋子里坐满了人,吴晓的亲戚都来了。吴晓跟他们羞涩的打着招呼。吴晓的大叔说:“吴晓啊,你今年就要高考了,复习得怎么样啊?”吴晓的二叔说:“吴晓啊,你不要紧张,我们吴家总算出了你这么一个人才,以后吴家就靠你撑门面了。”
   吴晓的父亲说:“孩子还小,不要给她压力,尽力而为嘛。”
   吴晓的母亲点头说:“是啊,我家吴晓啊,就是喜欢学习。”
   吴晓听着觉得头皮发麻,借故说:“我进去看书了。吃饭的时候叫我。”她父亲说:“好啊。认真看啊。”
   吴晓躲进房间,锁上房门,重又拿出那个盒子。盒子里面是他的海誓山盟,还有她的不知所措。是的,不知所措。吴晓的脸越来越红,看着他肉麻的情话,有一种幸福的光晕在脸上扩散开来。吴晓看着镜子里自己红扑扑的脸蛋,突然就想上去咬一口,像咬苹果一样的狠狠的咬一口。
   吴晓笑了。真是一个十足的痴人。
   吴晓自己也记不清是在哪一天跟夏玉见面的,也许是在一个周末,学校放假。她在车站等车,然后上车。车在半路被一个人拦住了,中途拦车因为没有座位,车费是减半的,吴晓看见一个男孩背着包进来了。吴晓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夏玉看见吴晓,径直的走过来,站在吴晓边上,宽大的衬衫被窗外带起的风吃得飘了起来,拂在吴晓的身上,吴晓的脸更红了。夏玉突然的低下头,看着吴晓不说话。吴晓抬起头,感觉脸上火烧一般。吴晓也不说话。车上的乘客一路谈笑,他们一路无言。路边的景色开始变得荒凉,没有了建筑物。夏玉开始不看吴晓。转眼盯着窗外漫无边际的荒凉。夏玉的心开始变得荒凉。夏玉的神情变了。
   车到站了,吴晓下车,夏玉紧跟着下车。两人一前一后。只是一前一后。
   夏玉与吴晓在一个岔路口分手。夏玉站在岔路口,看着吴晓的背影,直到荒凉而高大的藤蔓植物遮蔽了吴晓瘦小的身体。
  
   夏玉他爹
  
   夏玉他爹托人到吴晓家提亲的时候,吴晓的父亲是气急败坏的。夏玉他爹站在媒人后面,盯着吴晓他爹,然后不经意的说:“我们还是去内屋说话吧。这里说话不方便。”吴晓他爹的脸唰的一下变了颜色。吴晓他爹说:“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的?”夏玉他爹说:“这个就要问你自己了。”吴晓他爹气得直发抖,说:“我家吴晓还要上大学呢,你家小子除了会打架还会什么?”夏玉他爹一点都不以为意说:“谁说你家吴晓一定能上大学?我儿子说她已经一个月没上学了。”吴晓他爹说:“胡说。”夏玉他爹说:“那你让我进去看看。”吴晓他爹说:“就你也配进我家的门,你这个小偷。”夏玉他爹瞟了一眼说:“那我们走着瞧。”
   夏玉他爹晚上回家,坐在床上,喝着酒看着夏玉他娘的照片,闷闷的喝了一大口。呛得咳嗽了起来。他躺在床上,看着电视,电视里正在放新闻联播,夏玉他爹发现,全国人民都很幸福。夏玉他爹喝了一口酒愤恨的说了一句:“放屁。”他觉得自己不幸福。本来有一个几分姿色的老婆,结果跟人跑了。本来有一个听话的儿子,结果现在学会跟自己火并了。夏玉他爹开始骂娘了:“他妈的,什么狗屁幸福,什么玩意儿。”夏玉他爹调了另外一个台,是本地的电视节目,节目里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正经的坐在桌子后面。两条腿,哦,不是,是四条腿藏在桌子后面。桌上放着稿件,抬着头嘴一开一合的。夏玉他爹没看过这个节目,他想,这是这是什么节目。他想,如果夏玉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是什么节目。可是夏玉偏偏又在学校,回不来。他想,这个小畜生还是有点用处的。他静静的看着电视,想知道这是什么节目。终于要插播广告了。广告里面一个女的举着一个白色的瓶子,撒娇的倒在一个男人怀里,娇滴滴的说:“洗洗更健康。”夏玉他爹笑了:“这不是洗逼水么。”夏玉他爹看着那个女的,心里想:“这个女的倒不错,蛮有身段的。就是那个男的,胖嘟嘟的,没腔调。”广告一闪而过,然后电视屏幕上就有一个红色衬底,黑色大字的字幕:“**洗逼水热烈祝贺全县教育汇报大会完满成功。”
   夏玉他爹知道了是什么节目了。他看不下去了,失去了新鲜感,就像当年跟夏玉他娘第一次的时候,那时候真是新鲜啊。比吃肉还欢喜。夏玉他爹那时候,一个晚上可以弄个六七次,还留有余力。有时候喝过酒了,那就更猛了。可是自从有了夏玉之后,他娘的就不行了。松了。空空洞洞的。
   夏玉他爹睡在床上,酒瓶里的酒快要没有了。他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夏玉他娘替他做好了饭菜,给他下酒。他喝完酒照着夏玉他娘就是一顿暴打。女人被打得浑身是伤,脸上都是淤青。夏玉那时候还小,躲在房门后面,一不小心就被飞来的椅子砸中了头,当时血就留了下来。夏玉他爹看到夏玉流血了,也不管,继续追着夏玉他娘打。夏玉蹲在地上没命的吼着。结果还是邻居过来把夏玉送去了医院。夏玉脑门上从此留下了一个疤。然后没两天,夏玉他娘就消失了。
   夏玉他爹决定不看电视了。盯着花花绿绿的电视屏幕会让人胡思乱想。夏玉他爹关掉电视,开始砸东西,砸着砸着,他开始想念夏玉。
  
   乞丐
  
   住在村里小河边上的那个乞丐,见到谁都神神秘秘的说:“村里有个姑娘被人家强奸了,哎呦,那个叫得惨啊。一个劲的哭,一个劲的喊疼啊。”村里人只当他平日里疯疯癫癫的,没什么正经。也没有几个人会去理会。偶尔有人回家告诉婆娘,婆娘便会说:“那个傻子想女人都想疯了。”
   乞丐还是不停的逢人便说:“哎呦,那个惨啊。”
   还是不停的逢人便说:“哎呦,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呦。”
   还是不停的逢人便说:“哎呦,还是个女学生哩。”
   夏玉他爹听到了,便把乞丐叫到家里来。请乞丐喝酒,然后慢慢的询问着乞丐知道的一切。乞丐酒足饭饱,喝了一口茶水,躺在椅子上说:“我就知道,这个村子里,只有你有点见识。”
   夏玉他爹说:“行了,别他妈给我戴高帽。快说。”
   乞丐说:“不是吃饭的时候都说过了嘛,不就是一个女的走到芦苇滩的时候被一个男的给按了嘛。”
   夏玉他爹说:“你没看见是谁?”
   乞丐看了一眼夏玉他爹说:“这个看是看见了。”
   夏玉他爹说:“你真看见了?”
   乞丐说:“这个自然,我偷看了半天呢。”
   夏玉他爹说:“那你说是谁?”
   乞丐说:“是谁,我不说。”
   夏玉他爹说:“那你以后都不准说,然后推了一个大信封给乞丐。”
   乞丐收起信封说:“你放心,我也就是缺点钱才到处说的。再说,村里谁会相信我啊。”
   夏玉他爹说:“明天你就走。不要再来了。”
   乞丐说:“知道。”
   乞丐在第二天就离开了。夏玉回家的时候,正好看见乞丐在镇上等车,穿得人模狗样的。乞丐看到夏玉,冲他笑笑说:“替我向你老爸问好。”夏玉说:“问你个屁。”乞丐摇摇头说:“驴子生的还是驴子。”
   夏玉冲他一挥拳头,转身走了。乞丐冲他的背影吐了一口痰:“什么东西。”
   夏玉回到家的时候,他爹正在厨房做饭。夏玉说:“怎么吴家出事了么?”他爹说:“什么事啊?”夏玉说:“吴晓都一个月没去上课了。”他爹说:“也许人家是在家里自己学习了。”夏玉说:“我碰见乞丐了。”他爹紧张地问:“他说什么了?”
   夏玉说:“没什么,只是一些狗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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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屈辱是屈辱者赖以生存的力量,也是屈辱者找回尊严的原动力。夏玉他爹用屈辱铸就了自己顽强沉默的性格,那实际上是在聚集能量,是在窥视机缘,一旦机缘成熟,他就要用自己聚集的力量找回自己的尊严。他等到了,他用一种近乎野兽的方式找回了自己的尊严,这是屈辱者向给予者的无力反抗。这种反抗虽然以暴力的方式来表达,但却是软弱的,如蝼蚁般遭到自己内心和灵魂的鄙视。于是就有了夏玉的持刀相向,就有了他很随便的就给吴晓的一耳光。吴晓也是一只蝼蚁,一只让蝼蚁找回尊严的蝼蚁。这是一篇很有内涵和外延的作品,欣赏!【编辑:耕天耘地】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092130】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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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耕天耘地        2009-09-21 18:11:15
  很有寓意的小说。
2 楼        文友:青青环儿        2009-09-23 13:03:42
  夏玉爹的不幸也是他自己造成的,好好的家不知爱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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