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儿子装修新房，需要借钱，也许这辈子见不到牛二了。近几年，在我的老友中，他是混得最好的。向他借几万块钱，应该没大问题。
　　 牛二原本叫牛少余，我们俩上学时，大伙还叫过他刘少奇，他不干，他说：“听声音差不多，命运可不能像他那样，叫我牛余，去了少，就有余了。”
　　 20年前我在中学当教务主任，就借机叫他来学校代课，他的文化不行，身体倒是倍儿棒，就让他代体育课。那时，他有了固定收入，挺感谢我的。
　　 可惜好景不长，一次体育课上，一个女生身体不适，没听他的口令，他上手就打，下手很重，女孩受伤了。家长不干，告到了教育局，校长一怒，就把他解聘了。为此，我和校长还吵了一架，很为他抱不平，人家牛老师只犯这一次错误，就解聘，太损了吧！为此，他虽然被解聘了，还是请我喝了一次小酒。那时，我们俩的关系真的很铁。
　　 以后，自然就很少见到他了。开始听同学说他在北京雅宝路卖小商品，几年后，又听说当上“倒爷”，从白沟倒箱包，从广州倒化妆品，据说他还去过俄罗斯、日本、韩国，发财了。才回到通州，听一位同学说，在宋庄画家村附近，他搞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歌厅。在同学的指点下，我终于找到了他。
　　 “哎呀，没想到你来啦！”牛二很热情，如今肚子很大，走路拽拽的。他的金鱼眼睛也很大，放着光。圆脸胖胖的，又仿佛滴下油来。
　　 “少见啊，你还是神道，居然悄没声地找到我了！我是全国各地跑，很少在通州呆着，今天赶上了。”他仰着头，喷出一口烟圈说。
　　 “早听说你混得不错，就不知道到哪儿找你。”
　　 “别抬举我了，比人家比尔盖茨差远了。我知道你找我有事，就直说吧！别他妈端着老师的架子！”
　　 他的牛气，让我似乎矮了半尺，说借钱的事儿，不好出口了。就说：“我就是来看看你，原来我们……”
　　 “到我这儿，你就别装了。前几天，把我从学校轰走的老校长找我来了，反复跟我说好听的。原来他想弄一套小产权房，毛事，我不记仇，给他弄一套，5000一平，哪儿买去？”
　　 满嘴大话，不知是真是假。我心里别扭，想告辞。“我就是看看你，叙叙友情！你忙，我就回去了。”
　　 他的大眼咕噜咕噜地眨巴着，一脸奇怪的样子：“你跑了几十里路，就为了看看我？你的老婆孩子有工作吗？找我呀！”
　　 人家热心，我只好陪上一点笑脸：“都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
　　 这时，几个外地人进来了，他指指沙发：“等一下，我们也正谈着业务！”
　　 我赶紧接茬：“我真有事，告辞。”
　　 “那我就不强留了，你看看，我就是太忙，晚上10点你来，我请你喝茅台。你还是那脾气，茶壶里煮饺子——倒不出，肚里闷着。如今‘供给侧改革’，建公厕，有赚儿，我也帮你赚一笔？”
　　 分别时，我想笑，想吼，想骂他几句，竟然把借钱的事儿，忘到爪哇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