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一早去了理发店，透过玻璃门，里面满是晃着的脑袋，有长发也有短发。也许串门聊天，谁一大早来理发？又不是周末，探亲访友才急着打理脑袋呢。进门，师傅正给仰在转椅上的光头刮胡子，他两眼微闭，似睡非睡。“吴主任早……”身后有人叫我，一回头，李股长坐在墙角小凳子上跟我打招呼。“你也来抬头？”“抬，抬啥头？洗头。”我说。“二月二龙抬头啊，”他说。我才想到今儿“龙抬头”，难怪这多人。我说，“你信这个？”“信则有……”他眉宇间胀满激情。“上午轮不上你了……”师傅嘴一呶说，“一屋人都来讨吉利。”正转身离开，光头从椅子上翘起，“今儿不上班也值……”他摸着刮得光亮亮的脸说：“人家李股长不也在等嘛。”我可不敢跟他比。心想，他是后备干部，而且就要见到光明了！光头两眼通红，嘴直张，像一宿没睡。
　　 午饭后，我匆匆去了理发店，就椅子上躺着一个。进门坐下，我挠着油乎乎的头毛，自言自语道，昨晚痒的没睡好。“所以你才选了今天……”躺在转椅上的发话了，“今天洗头也能抬头。”还是李股长。他一个上午都在这。师傅说：今儿天一亮就有了生意，他前面几个焗油加理发，耽搁了时间。耐着性子等半天，真有他的。既然信这个，也无可厚非。一上午不上班，说明他工作轻松，人缘也好。
　　 可关键的时候，他人缘也出现过危机。去年初，组织部门来考察，人刚走，纪委就来了。一封匿名信把他举报了，说他利用职权吃拿卡要。折腾数日，水落石出：“吃”存在，“拿卡要”莫须有，他接受过吃请。这算不上大事，属人民内部矛盾，“诫勉”一下而已，但提拔的事却不了了之。
　　 “官运”的光环似乎总罩在他头上。时隔半年，单位再次推荐他。因为，单位正缺骨干力量，班子成员编制七人空缺四个，据说有两个还在晃悠，说不定哪天就撸了。外单位干部不愿来，就在内部提拔。相比之下，李股长还算清官，又年富力强。谁能无过？改了就好。小半年过去，仍无动于衷。我说，该叫你李副局长了吧？“为时尚早。”他淡淡一笑：“没来考核呢，妈的，一个春节把我过忘了？”“好多人职务都是预先叫开，一旦叫开，不是也是。”我说。他们的局长就在股长时被叫成局长，很快就叫上了一把手。我说，你若能叫开，许能敦促相关部门尽快任命。我这么一说，他赶忙掏出香烟，递我一支烟，吧嗒一声打着火。看他那个样子，我噗嗤一声笑灭了火。他再次“吧嗒”，双手拢过来，像下级孝敬上级。“你笑什么？”他问我。我说，“你斗胆脱班大搞迷信活动，若再被‘匿名’就死定了。”“龙抬头咋迷信了？”他说，“信则有。”但愿他心想事成，尽早如愿。
　　 我坐到水池边正要洗头，有人进来。“真灵验啊！”是早上理发的光头。他抖着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递到师傅面前。“咋又给钱？”师傅说早上给过了。“今天得给双份。”光头将钱塞进师傅口袋，说这些天他背运加背气，摸牌就输钱，老婆闹的不安神，横下心再赌一码。走出理发店直奔赌场，两个时辰大获全胜。说着，抬手一巴拍向脑袋：“真他妈龙抬头了。”赌钱人都是“赢钱三只眼，输钱眼背光。”“信则有——”李副局长转身出门，哼起了小调。赢钱那般兴致。门外天气阴沉，寒风骀荡。
　　 哗哗的流水冲着脑袋，我猛然想到李副局长说的“洗头也能抬头”，提醒师傅道：“狠狠挠，多洗几次……”
　　 我这个年龄了，头还能抬到哪去？求个好梦而已。
　　
　　 作于2016·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