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小说三篇
立冬
雨,从窗外的屋檐上跌落,一颗,一颗,砸在女人空荡荡的胸膛里。
女人没去打麻将,没吃早饭,连床也懒得起。打麻将的除了三个叽叽喳喳的女人,还有一个好抽烟的马五。女人怕听女人们叽叽喳喳,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女人怕闻马五喷出的烟味,闻了就在胸口泛起一阵恶心。
女人忽然担心起来,那个这月该来不来,已经过了三四天,不会是怀孕了吧?
“该死的!”女人苦恼地摇了摇头,无端地骂了一句,身上冒出一身冷汗,心里慌慌的。
女人知道马五不是好东西,今天跟这个女人好,明天跟那个女人好,背地里,那些事大家传来传去。
那天马五明明是帮忙来修电的,怎么修着修着就修到自己床上去了呢?女人想不明白,闭上眼,缩了缩身子,用被子蒙上头。
突然,手机响了。女人爬起来,看是男人打来的,犹豫了一会,接了。
“英子,今天立冬,别忘了吃饺子。”男人显得很兴奋。
女人蓦地心头一酸,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你咋了?”男人紧张起来。
“没咋,想你。”
“我挣了钱到年根就回去,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女人挂上电话,怔怔地坐在床头:立冬?饺子。也不知道男人吃不吃上饺子,走时正是夏天,没拿厚衣裳,冷不冷?
女人猛地一低头,在瓷白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血,像一条红蚯蚓,蜿蜒着爬行。
贵重的礼物
几疙瘩乌云翻滚,没有雪,没有雨,天气冷得有些出奇。
老牛一上午接了四个电话。大儿子说不回来了,二儿子说不回来了,三儿子说不回来了。四儿子还没开口,老牛抢着说:“今年你不回来了。”四儿子顿了顿,说:“爹,您咋知道的?”
老牛搁下电话,跺着脚骂:“也不知道是哪辈子没烧高香,养了这么一窝子白眼狼。
老牛所有的计划全都泡汤了,屋里早已经收拾停当,原本准备让孩子们到祖坟上送些纸钱,宰上两只鹅,再杀几只鸡。
堂屋里,老伴的遗像下,四条腿的大桌子上泡着一壶茶。茶早已经不冒热气。老牛斜躺在沙发上,盯着茶壶,舔舔干裂的嘴唇,觉得浑身无力,仿佛整个人一下子被掏空了,恍恍惚惚,身子化作一片枯叶瞬间从万丈悬崖上跌落,飘啊,飘啊,怎么也接不了地。
大儿子回来了。二儿子回来了。三儿子回来了。四儿子回来了。一家人欢天喜地,老牛笑得合不拢嘴。
“噼里啪啦”外面传来一阵鞭炮声。老牛醒来,发觉做了一场梦。
“老牛哥在家吗?”一个熟悉的声音。
“在,在哩。”老牛翻身爬起,“我说大妹子,你咋来了呢?”
“我呀,还不是让几个儿子绑架来的。”麻婶白了老牛一眼,撩了撩耳边的发丝,右脸上三颗扣子大的麻子泛着白光,秋波中荡漾着久违的风情。
老牛半晌回不神来。“爹,祝你和麻婶百年好合。”四个儿子“呼啦”一下子挤进门。
老牛挠挠头:“兔崽子,你们一个个成爹肚子里的蛔虫了,过年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这不是让老牛吃嫩草吗?”
麻婶一捂脸,扭身钻进里屋去了。
熊孩子
我半蹲着,偷偷向前挪挪步子,大拇指使劲一弹,“砰”一颗玻璃球将另一颗玻璃球顶进泥洞。
“赖皮。”马三抬起腿一脚踢在我屁股上。
“你打我?”我爬起来,一皮锤捣在马三鼻子上。马三捂着鼻子蹲在地上,血从指缝里往外钻。
血在冬日的阳光下红艳艳的,仿佛怒放的鸡冠花。“你小子等着,过会再来收拾你。”我撂下一句狠话,撒开脚丫子就跑。
回到家,我依然有些后怕:马三不会死吧?死了我要抵命,抵命就要吃枪子,脑袋开花,脑子也要流出来。
多么希望马三的娘能来告状,说我打了她家马三,然后奶奶拿起笤帚追着我打。可是,马三的娘没来,一直到吃饭都没有。
我终于忍不住了,顺手拿起一个馒头跑出门去,背后传来奶奶的叫骂声:“小祖宗,吃饭也不安生,急着投胎去吗?”
我不管,我要去看看马三死了没有。
“你还来干啥?”马三从被窝里探出头,瓮声瓮气,两个鼻孔里塞着两疙瘩棉花,像两颗耀眼的红豆。
“我,我来看看。”我拘谨起来,鼻子一酸,忍不住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我告诉娘是跌倒磕的,你小子下手也太狠了,我踢你的屁股根本没使大劲。”
我糊乱用手擦着泪水和鼻涕,从口袋里掏出五颗玻璃球,嗫嚅道:“我就这些,还有赢你的一颗,现在都给你了。”
“根本就不是你赢的,赖皮。”
“算我不对,为了一颗玻璃球打架,我后悔死了。”
马三从床上跳下来,瞅了瞅,从我手里捏了一颗玻璃球,说:“这颗是我的,走,咱再比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