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渔舟】唤醒一只蝶(散文诗)
1.
我是被山坳里的桃花唤醒的。
彼时,我还是一只困在茧里的蝶。那种艳粉的色调和气息如翻滚的波浪般席卷而来,让我生出沉溺的欲望。
仿佛茫茫然闯进一条胭脂水粉铺就的胡同,我立马蜕了坚硬的外壳,舒展开身躯,蹑丝履,甩水袖,眉目脉脉如江南。风尘里的沧桑被剥尽了,我只须咿咿呀呀唱我的儿女情长。
风为衣,水为裳,还不够轻灵。我要栖居在诗词里,那些平平仄仄的韵脚如远上春山。每一天,我拾级而上。
桃之夭夭。桃花的媚,妖性十足。她只是扬起粉脸,睨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的望你一眼,你的三魂七魄就荡悠悠入了温柔乡。
三千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让有志者去消磨吧,我只想看一朵桃花的笑靥,来虚度光阴。
于月下芳林,舞一回鸳鸯蝴蝶剑,耍一套黯然销魂掌。那一方尘寰尽管去凉薄。这一方桃园我独自缱绻。
修一处庭院叫“佳期如梦”,搭一座亭台叫月满西楼。
若你归来,轮回历尽,依旧是看花满眼泪。我还是水汀边痴守的桃花,情深不语后,我还你绝代风华。梦中人已魂化桃花,年年春风里,只借你的眼波,临水照花。
那位唐朝的诗人,隔一树桃花,讨一瓢水。饮下的是桃花蛊,此去经年,用一场生死劫解一场爱情里的渴。
还是唐朝,那位法号辨机的和尚在风雪天被腰斩。据说,落在他手心的一朵雪花没有融化。最后一刻,他的心头该是盛开着万亩桃花,那些桃花有着同一个名字——高阳。抛却清规戒律,就当是宿命里一场桃花劫。那么,应劫而生,算不算我佛慈悲?抑或,他此生皈依的就是一朵桃花。
大唐王朝绽放过许多艳帜高张,惊世骇俗的桃花。多少个春天,长安城被艳粉的桃花覆盖,在如梦如幻的魅惑里把血色的往事遗忘。
直到山寺钟响,日薄西山,大唐的帷幕訇然落下。最后一朵桃花还是笑得癫狂——要媚,就媚的蚀骨销魂,翻云覆雨,就要这红尘香艳成殇。
长安不见使人愁。一个朝代陨落成尘后,我宁愿在光影里长出一树桃花来封缄。
2.
张爱玲说,蝶是花的精魂,是花前世不灭的思念,来寻找今生的誓言。
越过百媚千红,我径直飞向一树桃花。我是蝶,我只认取桃花,我命属桃花。
小小的阁楼里,开一扇木格子窗,云朵和风声争相追逐。我只屏息听一朵花开的声音,尘世的喧嚣反而弱下去。
桃花不来时,我的光阴是空白的,那些妖娆和寂寞是暗涌的地下河。我无意与一个谁开始一段故事。明知是过客,又何必徒劳的厮缠。
我在静寂里吐丝做茧,亦甘心情愿的作茧自缚。
是的,你不在,我且守护好我自己。
黑夜作纸,我在上面点染开万朵桃花。我循着每一片花瓣寻找前世的地址。
群山凹里,乱石崖下,竹篱畔清泉旁,每一株桃树都用灼灼其华吐露尘封的记忆。厚重的木门吱呀打开,画面定格在某一刻。
墙头马上的相见,耳鬓厮磨的陪伴,长亭短亭的送别,眉间心头的思念。一长串的故事,被燕子衔来衔去,衔成一枚殷红的种子落入泥土,逢几番春风化雨,忽剌剌长成万亩桃林。
三月桃花,两人一马,前尘的记忆已经艳若桃李。我心匪石,等你打马而回。
当故事开成桃花,我也已破茧成蝶。春天深得像沧海,我飞在水中央。
两岸的花香如开坛的陈酿,幸好,我从不贪杯。
樱花太轻狂,海棠太张扬,唯有桃花开成娇羞的模样,你的模样。
那年,曲曲弯弯的深巷里,你低低唤我的名字,然后垂首而立,腮边一抹红霞。我回头,便看到了宿命里生生世世的桃花。
如果,命运跌宕,蝴蝶终究飞不过沧海,我也笃信,会有一朵桃花来度我。
我终将栖于一截桃色,将彼此的记忆重叠。如一场大梦方醒。
原来,你是我,我也是你。因为,你是你,所以,我才成了我。
3.
那一年写过一首叫《桃花雪》的诗,被一只蝶借走,当成了写给桃花的情书。
阴冷的甲骨/冰凉的谶语/你们,注定,是彼此的劫
我画长眉,点绛唇,梨涡浅笑/只要,我和他相关,逢一场劫,我也欢喜
白衣落拓,在诗酒里行船/有谁知啊,你入世的锦囊里藏了红豆三千/红尘路远,且将相思种在山水间/
一盏离愁入喉/恍若五百年的光阴都泊在了杨柳岸
魂梦在箫声里搁浅/我鬓边的桃花,入骨的明艳/指尖蝶,一去不还/你牵住我的裙裾说,良辰美景奈何天!
日月平仄着轮换/滑落的发簪,将季节撩拨的乍暖还寒
那一场雪要路过长安/春风里的桃花开得那么乱/浓云罩下帘幕,隔开窥探的眼/借一次节令的逆转,安排好流离的尘缘
雪吻桃花/是冰与火的缠绵/胭脂泪纷纷,争一夕天上人间
花落尽。雪消散/天地间留白的画卷/我以情字落款
两岸的花香如开坛的陈酿,幸好,我从不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