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公鸡恢复了春性，生机勃勃，异常好斗。过罢腊月二十，二顺子抱着公鸡喜兴地到处游走，看见粪堆上或残壁上引吭高歌的公鸡，他便把怀抱的公鸡放开与其决斗，一番厮杀，优中选优。
　　 春节，牛场大院就像赶庙会一样热闹。公鸡捉对厮杀，时而腾空跃起，时而僵持相对，人们说说笑笑、指指点点。二顺子是娶得媳妇嫁不得女的人，看见自己的公鸡胜利在望，大言不惭：“胜败是天数，谁也挡不住！今天，我就是让老少爷们看看什么是打败的鹌鹑斗败的鸡！”
　　 邻村人对二顺子的做派有些憎恨，但也无可奈何，狗舔日头，该人家露个热脸，有啥办法。
　　 二顺子得胜的猫儿鸡雄似虎，抬头一看，殷狗来了，殷狗怀里抱着一只老打鸡。殷狗其人甚伟，相貌不雅，看上去很像方成老先生所作的漫画。老打鸡胸脯的羽毛甚少，双腿高挑粗壮，蜡黄色的斑纹像粘贴的一粒粒豆瓣儿；头颈硕大，紫红色的鸡冠像连绵起伏的山峰。殷狗看着二顺子小儿科的斗鸡笑了笑，不屑一顾，二顺子半张着眼皮说：“你是来斗鸡还是来搅场子？”
　　 “若不，我的老打鸡与你的公鸡走个三五回合？”殷狗耸耸鹰勾勾鼻子。
　　 “你放开老打鸡过来！”二顺子咄咄逼人。
　　 殷狗慢条斯理地说，“既然是斗鸡，咱们立下个规矩，没规矩不成方圆，你说，是不是？”
　　 二顺子讥笑道：“你说啥规矩？”
　　 殷狗开诚布公地说：“是这样，我这只老打鸡是柴公鸡两只的重量，咱不能以大欺小，若斗败你的一只公鸡算赢就有失公理了，所以呢，我提议翻倍，老打鸡一场斗败四只公鸡才能算赢！”
　　 “这话可是当真？”二顺子那架势不像是斗鸡，而像是斗人。
　　 “我吐口吐沫就是钉！”殷狗的话掷地有声。
　　 场院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口哨声，人们的情绪高涨起来。殷狗一团和气地说：“春节图个热闹，斗鸡，咱多少下一点赌注，一包烟，也就是一块钱，富不了我也穷不了你；若是我的打鸡赢了，散发出去，权当我们主仆给大家拜年了！”
　　 “这屁放得咋就带出荤腥来了呢？”二顺子挖苦着。
　　 老打鸡昂起头望着天空，两腿像踩高跷一样抬得很高，二顺子把一只柴公鸡放过去，这公鸡倒是不惧怕老打鸡，纵身向前，嘴啄爪蹬，老打鸡逆来顺受，任凭公鸡百般欺凌，二顺子朝向众人嘲笑道：“花拳绣腿啊！”
　　 殷狗朝老打鸡一挥手，老打鸡顿时精神抖擞，身子下潜，尾巴翘起，双翅紧贴着两肋，鹰一样的双眼死死盯着团团转的公鸡，公鸡不敢死缠烂打，脖颈戗起的羽毛像散乱的菊花。老打鸡又无所事事地转着圈儿溜达，公鸡再次扑上去啄老打鸡的脊背，老打鸡背后打斗困难，就转过身来与公鸡对峙着。公鸡得寸进尺，奋翅向前，老打鸡俯冲过去，啄住公鸡的鸡冠腾空跃起，双爪深入鸡脯奋力一蹬，将公鸡扔出三尺有余，顿时，公鸡的鸡冠、胸脯鲜血淋漓，仓皇奔逃。观望的人们一片惊叹，殷狗双手抱拳谦和一笑。
　　 二顺子眼瞪得像牛眼，问：“你不是言讲拼斗四只公鸡么？”
　　 殷狗又把老打鸡放在场地中间，四只公鸡将老打鸡团团围住，前后左右一起拼杀。老打鸡蹬踏腾挪、举重若轻、应付自如，像是陆文龙大战八大锤，场内喝彩声不断。
　　 四只公鸡与老打鸡争斗了约摸五六分钟，不再众心合力齐臂断金了，有只公鸡甚至倒戈窝里斗，人们哄堂大笑。二顺子气得七窍生烟，顺手捡起一块石子藏在袖筒里，趁人不防袖箭般朝老打鸡打去，老打鸡背部顿时撕开一道伤口，一声哀叫卧倒在地，殷狗看得真切，质问：“你这是何意？！”
　　 二顺子反问：“老打鸡食用酩馏酒浸泡的粮食等于运动员服用兴奋剂，不该惩罚么？”
　　 殷狗举拳扑向二顺子，二顺子钻天炮一样顶起殷狗摔倒在地。一时间，斗鸡变成了斗人。冷不防老打鸡腾空跃起扑向二顺子，啄住二顺子眼睑的一块皮肉，双爪蹬住二顺子的脖颈奋力向后撕扯，顿时，二顺子满面鲜血。众人一片惊叹，好悬啊，差一点就啄瞎二顺子的眼睛了。殷狗从地上爬起来仰面大笑道：“我的老打鸡从来不伤害对手的眼睛，人有人道，鸡有鸡德，这是它多年打斗养成的秉性！”
　　 二顺子咽不下这口气，从斗鸡繁育基地买来了一只真正的斗鸡，细心调教喂养，誓与殷狗的老打鸡一决雌雄！
　　 春节到了，场院被打扫一新，二顺子赌着咒：“今年若是斗不过殷狗的老打鸡，我的头割下来当球踢！”
　　 二顺子八面威风来了个二踢脚，逗得人们哄堂大笑。迟迟不见殷狗过来，二顺子摩拳擦掌亮开嗓门道：“我今天就是一步磕一个头也要把殷狗和他的老打鸡给请过来！”
　　 说话间，殷狗过来了，怀里却没有了那只老打鸡，二顺子挖苦道：“二郎杨戬来了，哮天犬哪去了？”
　　 殷狗流下两行清泪，二顺子吃惊地问：“咋回事？”
　　 殷狗哭着讲述了事情的原委，一天夜里，月黑风高，殷狗听见鸡窝里鸡子凄惨的哀鸣，急忙拿起擀面杖奔出门外，看见一只黄鼠狼从鸡窝里蹿出来，察看一番，鸡窝里的母鸡安然无事，可老打鸡被堵在鸡窝门口被黄鼠狼咬断了脖颈。殷狗擦拭着眼角的清泪，全场鸦雀无声，二顺子搬过来一条凳子让殷狗坐下，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慰着。
　　 回到家里，殷狗倒头便睡了，朦胧中听到院子里有些声响，他推出屋门，一只斗鸡在院子里怯生生地转悠着，殷狗走出院外，看见二顺子已经走出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