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俄罗斯的车里雅宾斯克听过两场音乐会，气氛和感受完全不一样。
　　 有一天我们走过一个以“俄罗斯音乐之父”格林卡的名字命名的剧院，看起来觉得很冷清，怀疑里面也许不会有人。结果走到门口才看到，那里摆着一个牌子，上面是剧院一个月的演出安排。售票处几个胖胖的妇人态度极其友好地对我们说，每天晚上演出开始之前都能买到票，非常欢迎我们来。当天晚上就有纪念柴可夫斯基诞辰的首场音乐会。我们立刻买了票，说实话，印票的纸质地太差了，配不上柴可夫斯基的音乐。
　　 急匆匆地吃过晚饭，准备去听音乐会。几位男同胞自然是西装革履，我则找出了一件墨绿色的丝绒旗袍。因为房间里的镜子太小，我跑到楼层服务台去照那里的大镜子。几位老祖母般的服务员都对我的衣服赞不绝口，个个发出感叹：“哦！姑娘！”一位从走廊里过来，个子高高的，极像高尔基的男士很认真地对我点头致意，连说了好几声：“柯拉细瓦！柯拉细瓦！”（漂亮，漂亮）我赶紧对他说：“谢谢！”看来，这漂亮的中国旗袍为不漂亮的中国女人增添了光彩。
　　 我们衣冠楚楚地走进了剧院，一位穿着花连衣裙的老太太将我们引进了演出大厅，告诉我们可以随便坐在什么地方。
　　 演出大厅的穹顶上绘满了色彩斑斓的壁画，舞台周围、包厢和墙上都是金碧辉煌的浮雕和装饰。金色的电灯泡在一簇簇蜡烛形的灯头上闪烁。拼木地板干净得像是刚刚擦过，宽大舒适的木椅子上，大红丝绒的座垫鲜艳得耀眼。整个一个金灿灿、暖洋洋的色调，但一点儿不给人俗气的感觉，而是显得富丽堂皇。
　　 观众席上的人不多，大概就那么七八十个吧。其中有三五个一伙的小姑娘，有悠闲的老夫妻俩，有结伴而来的两三个中年妇女，还有一位形只影单的女性……他们稀稀落落地散坐在自己认为舒适的位置上。
　　 7点钟演出准时开始。舞台上的灯亮了起来，乐队已经坐好了。一位已经不年轻的女士从台上下来，站在第一排座位过道上的麦克风前，面带微笑，用极其柔和亲切的声音向观众问好。她说今晚演出的内容是由柴可夫斯基于1878年作曲的歌剧《叶甫根尼-奥涅金》，以四重唱的形式表演这出歌剧的主要内容、精彩唱段。
　　 这位报幕的女士给人的印象特别好，她身着黑色的长裙，领子是两片漂亮极了的白色的蕾丝花边。她的形象和姿态荡漾着中年女性成熟的魅力。看着她，诸如端庄、典雅、品位、风度之类的词汇一个一个地涌上脑际。
　　 演员出场了，一字排开站在乐队前面。两位男演员和两位女演员分别饰演这出歌剧中的主要人物连斯基、奥涅金、塔吉雅娜和奥尔迦。几位演员的音色都不错，尽管是这种简单的形式，但他们都唱得很认真，沉浸在各自所扮演的角色之中。听了他们的演唱，觉得这种形式有它的独到之处，因为没有了以歌剧的形式表演时的布景、道具和人物的调度、动作等等，更加突出了音乐和演唱本身的表现力和效果，观众也集中注意力去欣赏、感受那音乐和唱腔的美。很久以后，我都还能想起那两位男演员在有一段对唱中发出的那种轻极了的“涅特”（意为“不”）的声音，尤其是那个末尾的“特”，渐渐减弱，慢慢消失，仿佛能看见那声流如丝如缕，渐远渐无……
　　 听那种音乐会，会让人产生一种圣洁感，觉得自己在受“高雅”的熏陶。
　　 另一次是听一场通俗音乐会。有几天我们住的那家宾馆的餐厅里突然变得很拥挤，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对面那座体育馆里在举办一位摩尔达维亚女歌手的独唱音乐会，准备去听音乐会的人都到这里来吃饭了。
　　 我们到体育馆门口去钓到了几张票，和那些热情的听众一起涌了进去。我看到门口有不少出售鲜花和歌手照片的小贩，买的人很多。
　　 举办演唱会的这位40多岁的女歌手已经是当了祖母的人了，据说她这次演出就带着自己的孙子。不过，她的声音还非常年轻，她唱的歌有她当初的成名作，还有《雪花》、《金子般的心》等等曲目。有一支歌是献给一位已故的作曲家的，看来观众都知道那位作曲家，她刚开始唱，全场的灯光都暗了下来，观众席上点亮了许许多多的小蜡烛。
　　 女歌手的演唱很投入，声音极富感染力，即使听不懂歌词，也能体会她表达的种种情绪，和她一起进入某一种境界。她唱的那些歌使人明显地体会到俄罗斯民歌以及五十年代苏联歌曲的韵味，有那种传统的俄罗斯音乐所具有的优雅的旋律和淡淡的忧愁，很美，很动人。
　　 几乎是从第一支歌开始，座无虚席的场子里的气氛就非常地热烈，一群孩子在舞台旁边的空地上一直在随着音乐的节拍跳跃，很多人在座位上扭动身体，把双手举过头顶和着节拍鼓掌，不断有人用意大利语喊“再来一个！”每首歌唱完之后都是潮水般的掌声，都有人向歌手献花。或者是一支郁金香，或者是一枝玫瑰，献花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有一只歌是献给本城的姑娘们的，唱完之后，一群手持鲜花的大大小小、年龄各异的女孩子涌上了舞台。
　　 演唱会的音响效果极佳，很有震撼力。舞台上方强烈的灯光组成色彩和形态各异的图案，一会儿像神秘的隧道，一会儿是闪烁的星群，一会儿如同一盘盘巨大的盘香，一会儿是无数道光柱交织辉映……这些图案都非常巨大，直接到达观众席上，甚至笼罩在全场的上空，使整个会场成为一个整体，共同制造出那种极其热烈的氛围。
　　 演唱会结束了，人们却难以平静，很久很久才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