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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家园】打谷场纳凉纪事
今年夏天,我回到胶东的老家小住了几日。从著名的火炉城之一的济南乍一到近海的老家,如同从灼热的火炉边跳进了清凉的水潭一样,浑身顿时觉得无比地清爽。老家的民居大都为四合院,正屋是高大的尖顶红瓦房,厢屋和南屋则是连在一起的钢筋混凝土平顶房。每天晚饭后,我就拿个马扎再带把蒲扇来到南屋平顶房上纳凉。吃完了饭的家人还有毗连的邻居家大人小孩也都先后上来,大人们边拉呱边纳凉,邻居的小男孩孤单单地呆在一边听大人说话,不一会就被家长撵回家写作业去了。没有了孩子们的吵闹,就少了几分热闹,我感觉,单纯几个大人呆在一起聊天纳凉总是缺少点什么似的,令人索然寡味。我想起我孩童时期夏天乡亲们在打谷场上纳凉的热闹场景来了。
那时,老家的乡亲们还不能住上如今这样的大房子,像我们家七八口人的大家族就挤在那么三间总面积不过40平米的老屋子里,有的人家或许住的稍稍宽敞一点,但也好不到那里去。冬天,几个人拥挤在一铺炕上睡觉可以保暖,而夏天就十分燥热了。我在这老屋里一直生活了十七八年,现在想想那时也真是太艰苦了。
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的夏天也格外地炎热。在田野里忙碌了一天的乡亲们,吃罢晚饭,都会不约而同地聚集在生产队的打谷场上纳凉。我们小孩子就早早吃完饭,扛上新麦秸编制的草帘子纷纷来到打谷场上,把草帘子骨碌碌展开,然后躺下仰望耿耿银河,数那夜幕上一眨一眨的繁星,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大人们或坐在草帘子上或坐在自带的马扎上,摇着蒲扇,边抽烟边聊天;喜欢逗弄孩子的就给他们讲故事。孩子们呢?有认真听故事的,也有坐不住的就去场上疯闹,追赶的,唧唧哇哇,很是热闹。打谷场一般都在村边上,虽不十分大,但在村里绝对找不出如此平整空旷的地方来。乡亲们这里一撮,那边一伙的都在拉着家常。清风轻轻地亲吻着那一张张黎黑的面孔。麦收以后,生产队里的麦秸草垛一个个黑黢黢的立在场子各处,任凭风吹雨淋,场上还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麦秸的草香,也有的遭雨淋腐烂而孳生出一些蚊虫来。大人就指使孩子们弄些半湿不干的麦秸草来点上,那滚滚的清烟在场子上四处飘散,驱赶蚊虫的效果还真不错。
那些十多岁的孩子不容易安分地坐在草帘子上听大人们拉呱,讲故事也难以吸引他们,在场上疯闹是那些更小一些的孩子们的事。他们喜欢三三两两的结伙去河边树林子里逮知了。方法很简单:在树林里找一块空地,点一堆篝火,那些树上的知了们不明就里便纷纷地冲着火光飞来,你在火堆边等着逮就可以了。一晚上,几个人能捉半面袋子呢!也有人用手电照那些尚未拱出地面或是刚刚从地里出来爬到树上的知了猴子。被逮住了的知了们就绝望地在兜袋里一起拼命地鸣叫“哇——哇——”。我们拿着战利品回到打谷场上向大人炫耀时,大人说,送回家去吧!等明天炒了你们再吃。炒熟了的知了或者知了猴子,吃起来嘣脆稣口,别有一番味道。我虽然喜欢跟伙伴们一起去逮知了,但对吃知了却不大感兴趣,这可能与我胆儿小有关。因为有大人说,知了肚子里有虫子,人吃了会肚子疼,但是我见许多人吃了也没有谁肚子疼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对吃知了、知了猴子没有一点兴致。
还有爱好吹拉弹唱的乡亲也在场上一展身手。一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战士,按乡里辈分我得叫他大哥的人就吹一口好笛子,那婉转的笛声在打谷场的夜空里回荡。我记得他吹的电影《上甘岭》主题曲《我的祖国》最棒。他几乎是每天夜里都到场子上吹奏,笛声悠扬,我们一些小伙伴也跟着乐曲唱起来: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
那时候,电影《上甘岭》、《地道战》等战争题材的影片经常在乡下上映,我们小伙伴们在自己村里看一遍不过瘾,能跟着电影队连续地跑许多村庄去看,最远的能到离家十几里的村子。因此,我们能随着笛声唱下歌词来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一轮皎月从东方升起,孩子们的吵闹声渐渐地平息下来了。他们有在草帘子上进入梦乡的,也有跟随大人回家睡觉去的。大人们天明以后还要下地劳动也陆续散去,也有人到夜深了还不肯回家的,更有小伙子几个人相约在场子上露宿过夜,但后半夜下露水才把他们赶回了家……
一转眼我离开家乡已经二十几年了,我与我的那些过去的小伙伴们见面的机会实在太少了,我有时候就很想念他们。他们有的还在家乡种地,有的长年外出打工,有的进城做生意暴发后在城里买了房子举家迁到城里去居住了的。那些女孩子们大部分都嫁到不太远的外村去了……
白天,我在村里转了转,原来曾是打谷场的地方现在一个也没有了,那原址上矗立的是一座座漂亮的房子。是呀,现在,乡亲们收庄稼有联合收割机帮忙,家家有平顶房可以打谷晒粮,打谷场走进历史也就成为必然的了。但是,打谷场作为我孩童时的乐园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200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