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的日子
我走进教室时,感觉到教室里坐着许多同学。三三两两的同学在相互说着话,几个男同学在一起高声喧哗,有女同学便开始开怀大笑起来。来自乡下农村的我,到县城里读书,就是第一次到县城,城市给我的感觉很大而且人多繁华。第一次看到了城市里的街道,比我们“乡码头”生产队晒粮的大坝子还要宽还要大很多,一直觉得很自信的我这才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无知到细小。直到走进教室时,小心翼翼地,生怕同学些看到我走路不那么自然的动作,和我不真实甚至有些僵硬的表情。那个乡下爱调皮爱捣蛋的家伙,原来在公共场合特别在与自己同龄人相比较的时候也有胆怯的性情和收敛自己行为的时候。
一条溪流将丰都中学与齐名中外的名山“鬼城”隔断,使这座已有100多年历史的中学横卧在双桂山南麓,年年飘散出文韬书香之气。我就是在这里度过了我人生最重要的读书时间,成为了最让我骄傲的地方。
丰都中学,她偎相依在长江北岸边,与日夜流淌的长江相望。朗朗读书声与滔滔江水偎相依相伴,缭绕生辉,带走了一批又一批莘莘学子,沿江水奔向远方。
读高中那几年,是我最快乐最开心最终学到了点知识的几年。读高中时,其实我的成绩很一般,因为偏科嘛,主要就是英语成绩很一般,每次考试就十二三分的样子,没赶上上大学的列车,直接搭进城拉货的顺风货车回到了农村,把理想和抱负全都种在了自家的责任田地里……但回想起高中学习生活,一些记忆中抹不去的痕迹就在脑子里残留了下来。
比如每年的1月10日,这个日子,无论我有多少事没做完,早上出门很早,哪怕再晚回家,我总会记住给我的一位高中时的同学打电话。因为,这天是我同学高峰的生日。从读书时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从年少时的意气奋发到如今的人到中年,时间改变了我们的容颜,岁月摧挎了我们身体的模样,但那份同学情谊却愈来愈深厚浓郁。
高中第一年,我们创办了年级报《角落》。我负责组稿编稿,高峰就配图插画,一张手写报在我俩的精心铺排孕育下出生了。静静躺在书厨里的这张手刻报,泛黄,边角被虫蛀成齿状,却见证着我们彼此的情谊与成长。为了办好这张纸质刊物,在手刻油印机都很难见到的那个时期,我们下午放学后,便带上早买好的纸张,去名山山脚下公园的亭楼里,将编好的文章手抄上去。哪样的内容,配哪样寓意相近的图画,高峰用他一支单色的工笔就把图配画上去,使整版内容图文并茂,朴实生辉。当我们把这份手写报张贴在学校的墙上时,成功的喜悦也高高地张扬开来,在同学间,楼道里,操场上相互传递,分享。一份手抄报纸,一份同学情谊,浓浓展现在这份情真意切的内容里。友情的初涩,随着这份手抄报的出生到传播,日渐成熟而浓郁。
在我的记忆里,最难忘的是同学高峰的母亲,我的伯母。伯母为人善良,一生勤劳,品行伟大,是我们晚辈一生的榜样。在学校住读的那些日子,一到星期天,是我最高兴的时候,无聊的时间也便充实起来。等待书店开门,我是第一个进店看书的人。看书就是一整天,总感觉时间过得很快,看一本书,时常忘记了吃中午饭,一会就到了下午的时间。记得那次看了歌德的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很喜欢就买了下来。走出书店,才觉着饿得心慌,摸摸口袋,那天的生活费已经变成了手中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这本书。走在人头晃动的街上,小街巷口小食店溢出的美味,刺激着胃口,清晰听见了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声,那种难受的味道,嘴里一直一口一口深咽口水的滋味,至今我还记忆犹新,长留心间。
那天真的是饿得头晕眼花,脚步由不得自己的思想,直接去了同学高峰家里。一家人早过了吃饭的时间,但伯母因轮班下班时间晚些,伯母刚进家,我也进了屋。伯母便叫着让我放下书,不忘叫我洗洗手,招呼着拿碗筷,给我盛饭。在爷爷、伯母、姐姐、妹妹的说笑中,我一下融入了这个大家庭里,在一碗碗的饭菜中,我吃到了伯母的母爱,品尝到了姐妹的情谊!高峰的父亲远在重庆上班,劳累了一天的伯母,趁一家吃饭的空闲,先是讲些单位的趣事、开心事。然后才逐一过问姐妹们当天的该做的事情。最后安排家里的大小杂事,细心到年迈爷爷每天的生活身体状况,都会一一过问关心。伯母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更是伟大的一生。伯母的品行让儿女晚辈受用一辈子。如今伯母住到了天堂,愿伯母不再辛劳,就安心休息吧!
一年四季的的转换中,春天是最令人向往的。读书的那几年的几个春天,被我和同学们弄得那么地惊叹。刚进入冬天的季节,盼望着盼望着,春天的到来。春天里,春暖花开,长江水已经不那么冰冷,大地上浅丘中,刚出壳的小昆虫“呜呜”学着呜叫,声音清脆嫩雅;小蚂蚁们成天跟在爸妈的屁股后面,排成长龙凑起热闹把家搬来搬去,家永远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学校里,我们更是闹翻了整个校园。男同学们跟老师商量着出游的地方,女同学些精心地准备着春游的背包和妆伴的春装,开始整理起心情,随时出发,去和春天来一场亲密的拥抱。
长江三峡水利枢纽工程未建设前,自东汉以来,丰都县县城一直静躺在长江以北的一块像瘦了又瘦的手掌形状的丰稳坝旁。千百年来,承载着几万丰都儿女繁衍生息,创造出了惊世习俗的“鬼文化”传奇。随着三峡工程的建成,我所就读的学校连同鬼城的许多故事被滚滚的长江永远地淹没了,向东流逝。
我们班上的几十个同学乘坐一艘铁壳过河船,歌声欢笑声在长江江面上跳跃回荡。
第一次春游是到县城南岸的包峦镇。丰都地貌由一系列平行褶皱山系构成。以山地为主,丘陵次之,仅在河谷、山谷间有狭小的平坝。在包峦镇境内,据我们前期了解,有一个自然尚未开发的小溶洞----猿王洞。没有开发,当然就没有门票等其它费用,这对于我们学生来说,哪怕只是一个小山丘,一块平坝,没有多彩的景致,只有几砣岩石,一点树木野草,便照样玩出快乐来。
溶洞位于一小山坡中部,洞穴如瓦罐,洞口极小,从上往下只能一个人一个人钻进去。我和高峰几个胆大的男同学率先进去,越往里走,越宽广空灵。我们用力吼上几声,声音沉闷往里蹿,冗长绕梁,余音袅袅。借助手电的亮光,我们分明看见一个浓缩了的田园风光。几亿年石灰岩在地下的某个断层中,长期被水溶蚀,形成了村庄,田园,庭院,瀑布。多姿多彩的景象,在随后进来的几十个同学的呐喊尖叫中,显得更加美轮美奂。
许多造型奇异独特的钟乳石,我简直爱不释手。脱下了外衣,包裹了一大袋石头,拴住了两条手袖,挽成一条背带,背回了一堆宝贝。经过我的整理,如今在我的家里还保留着这些石头做成的一盆盆盆景,经过时光雨露的恩惠滋养,盆景里石头上顽强地覆没出了层层青色的涟漪,石缝里生长的小树苗,透露着生命的意义,或多或少给了我人生前行的动力!
记得十分清楚的是我背着这些石头艰难出溶洞口的情形。瓶颈状的洞口,本身出来就有些困难,加上我又弄些笨重的石头搭在自己身上,出洞就更困难了。走在我前面的是位女生,她叫余志娟。人矮不说,脸面和身体一样胖,看上去却十分优雅富贵。她几次用力试着爬上去,却无法成功。
“踩我肩上吧!”我告诉余志娟,结果同学的重量,我真的是用了洪荒之力才把她顶了上去爬出洞口。没想到,出了洞口的余志娟,勇敢地伸出了援手,要拉我上来。第一次男生抓拉女生的手,紧张,羞涩,此刻转化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像人身上的温度,通过手手相传,迅速地传递到了我身上的每个角落。爬出来的瞬间,望着她胖嘟嘟的脸,我说,“余志娟,你的嘴角要是长出一颗痣来,该有多美呀!”话音刚落,抓紧的手就此松开,我被重重地摔下,身痛不要紧,石头在滚翻中,疼痛到了我心里。
在回城的渡船上,彼此的悔意让我和余志娟坐在了一块。
我偏着头望着江水,回想我被摔在了溶洞里后,男同学些坏笑着解下一根一根的皮带,系成一股绳子,拉着我笨重的身体和外加的大包石头,冒出洞口时窘相,我真想抽两下我这张不会说话的嘴。
渡船在“唳唳”地吼叫,如剪刀在平展的布匹中撕开一条裂缝,漾荡起一股汹涌的浪花,逆江而上,然后沿江流下滑才能到达河的正对岸。没有出去时的兴致,怀里抱着那梱石头,将我的衣服㧜出了一两个手指头大小的漏洞,我沉默着使劲忍住不能让流泪流出来。
余志娟看出了我的伤痛,读懂了我的心思。用手去摸触着那两个破洞,轻声地说出了一遍又一遍“对不起!”声音细声细气,甜美中透露着浓浓的清香,抚摸着我的心房。
“这件衣服是我到县城读书,在妈妈操持下请裁缝师傅为我赶制的。”在那个年代,有一件“的确良”布料的衣服,是多么的自豪和满足呀。在学校期间,一般有活动和节假日我才舍得穿起。平时都不穿,更不用说上体育或作其他运动时,是绝对不会穿的。
“以后我上班了赔你就是了!”余志娟显得十分天真,春游的乐趣感染着她,话多了起来,“这次春游让我经历了好多个第一哟。”说着话,扳开手指数着,“第一次走这么远去春游;第一次看见稻谷的秧苗并认识;第一次坐这种铁壳的小过河船;第一次……,还有第一次拉男同学的手……”
在后来的几年中,我们彼此之间更加努力学习,珍惜同学情谊。
高中二年级的暑假,我们和高峰终于启动了步行丰都县城至石柱县城的计划。石柱县是距离我们丰都县最近的一个土家苗族自治县。长期生活守住在长江,我们便有向往有大山有森林有少数民族人居住的地方去走走看看。
很多的时候,我和高峰探讨着来一场洒脱自在的出行。去贵州的梵净山探幽,看一看据说中国的黄河最早被抬高出地面,并且生长在内陆地区以西最高的山峰。多想去梵净山的山顶,极目远眺,看那延绵不断的山峦,气势磅礴,展翅翱翔。看悬架于金刀峡口上的天桥,凌空千里,那种被高高挂起,被掏空的感觉,一定会敢于放下所有,立地成佛。后来又准备着去湖北的神龙架,听说那里有野人出没,很想去看看,说不准与野人为伍,过一段时间的世外生活。
很想去西藏,去戈壁,去沙滩。所有的这些,都被同学余志娟给否定了。“去邻近的县城石柱吧!”余志娟在关键时刻,给了我俩很多建议,“丰都石柱两地不远,也就几十百把公里。徒步来回只需一周时间,离家也不远,安全,节约,励志几个方面都考虑了。”
出行那天,余志娟还给我俩送来了一些路上吃的零食。特意准备了风油精,花露水,感冒药,一大早送到我们乘船过河的码头。船笛声声呼唤着我们快些上船,高峰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表弟,哭闹着居然要跟我们去徒步,被余志娟死死拉住,我们才顺利上了过河船。
那次一周的徒步出行,给了我们许多的美好。我们白天有计划的步行到预定地点,选择不同的地点去访问,探究。了解农村生活现状,发现乡镇发展的变化。在安宁河流域,婉转流淌的小溪,在溪谷边独自呜唱,动听悠扬。出行结束后,针对安宁河的地理位置和现状,我采写了一篇长篇游记,呼吁合理开发利用安宁河的良好资源,在浅滩中拦河搞养植,引流水筑堰建水电站。在县广播电台连播一周,在我们学校,引起不小的轰动,对我鼓励很大。
多年以后,我们毕业各奔东西,直至现在也未成见过一面。那天我们在毕业留言本上,写下彼此祝福的语句,连分别时说过的话语,我根本就没记住。如今在我的脑海里,清楚地记得她写字的动作和表情,还有那娟秀的字体,就像她人一样娟娟俊秀,走在鸦鹊街回家的那条小巷上,被傍晚落日的余晖掩映着歪歪斜斜的身体,时光拉长背影,漫漫地被破败的街道吞没,直到傍晚落日的余晖被时光淹没。
如今回味同学时的点滴片段,在烦重的工作中,顿觉轻松。在一点点慢慢变模糊的暮色中,能够清晰地记起,那种味道,完全就是一种享受。只待重逢,如果我们还有机会,还做同学,一起读书,一起写作业。上课疲惫时,彼此偷望一眼对方,顿悟惬意;或许我会接受,来自余志娟大胆而成熟的目光,心里装满自信,用眼神去撩拨脑洞里的那根神经,将她的笑容和整个人影捕获进我的身体里。
从丰都县城到我家的小场镇,大致20多公里路程。八九年春节后的正月某个日子,春色以撩人的姿势,潜藏于山野院落里,悄然绽放。读书时的同学,有七八个人,骑行着5辆自行车,男同学搭载着女同学,一路欢歌笑语,惊喜着一湾一丘的山峦,树木,田垅,来到我的家里,共同祝福见证了我的结婚盛典。
几个同学中,有高峰和余志娟。婚礼的前夜,同学们在我的结婚新房里,拉起了色彩鲜艳的彩带,挂起了红色的灯笼,染红了整个春节。飘逸翻飞的气球,聚满了同学们一句句祝福,伴随着快乐幸福的生活,一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