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陕西秦岭有一座名山叫王顺山，山下有个村子叫安安沟，百来户人家的地方，也不大。
　　 故事要说的两个主角，一个叫贾水仙十三了，一个叫甄拴牛十五岁，一个住村南，一个在村北，同村同校不同班。平时他们也不互相走动，照面也不说话。只是他知道水仙长得好看，爱唱山歌；她知道拴牛身手不凡，体育在学校拔了尖。
　　 这一年麦收后，俩人邂逅村东头的官路。官路边有条弯弯的小河。小河边有棵核桃树。树是水仙家的。核桃树不大，有小腿肚子粗，却扯劲地长得很高。树上仅仅结了七八个果子。水仙想吃核桃，正蹦跳着用石头子在打。拴牛笑了，随便捡起一块小石子，掂了掂，迷着眼瞄了瞄，挥胳膊甩了出去，箭似地打下了一个核桃。水仙笑了，跑着捡。十中八九，七八个果子一会儿全进了水仙撩起的衣襟里。
　　 青皮核桃被水仙的小手在河卵石上打磨光了。她用石头敲打开，剥出嫩仁，撕扯掉苦涩味的黄衣，便脆甜地吃了起来。这时，她忽得想起应该和拴牛分享，抬眼一望，拴牛身影影儿已沿河走远了，隐约地见他甩膀子扔石头子儿玩。
　　 “山峁峁地那个大树啊，迎风一个劲地舞，水沟沟地那个打碗花吆，顺水就红艳艳地渡。哥哥呀，你回头那个瞅一瞅，妹妹我，正低头把那个游鱼儿数……”水仙的山歌被王顺山风吹走了，拴牛的人也越来越远去了。
　　 第二天上学。早起的水仙把拴牛堵在了校门口，把手帕包着剥好的核桃仁硬塞给拴牛的手里，转身跑进了学校的大门。拴牛望着白花花的核桃仁子，笑得傻。
　　 拴牛十六、十七、十八，连年去河边扔石头子给水仙打核桃。
　　 这安安沟村子只有两大姓，靠南头人姓贾，紧北头人姓甄。贾甄两姓人同村不同心，为地界、为用水、为庄基，年年吵架闹仗，前几年甚至还闹出了人命。
　　 贾水仙的爹骂女子野得不像女子，只要瞅见水仙和拴牛在一起，就用鞭子狠狠地抽拴牛，厉声地唱骂：“我手持钢鞭将尔打！打！打！”甄拴牛的妈把儿子养得水仙连盆带花当院摔成了碎片片，寻死觅活要上吊。
　　 云儿积存厚了，总是不下雨。十八岁的拴牛当了兵，骑马挂花在官路上怔怔地望。水仙倚抱着核桃树呆呆地瞅……
　　 甄拴牛当兵一走好多年没有回村，贾水仙磨不过她爹二十大几嫁过了王顺山。
　　 荏苒光阴，日出月落。六十大寿的贾水仙和六十有二的甄拴牛又邂逅村东官路的核桃树下。核桃树粗得厚皮都起了沟，俩人合搂仍然够不到对方的手。水仙嘿嘿笑出一口雪白的糯米牙，是假的，拴牛乐裂了大嘴，那牙是镶的。
　　 “你还能扔石头打核桃么？”贾水仙问。
　　 甄拴牛摇了摇头，用拐棍指了指核桃树说：“现在是啥季节了，哪儿还有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