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闫法、魏斌、毕冠三人正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
　　 三个老哥们在一个单位已经待了三十年了。毕冠是科长，闫法、魏斌是科员。下班前关上门凑在毕冠的办公室里抽支烟成了他们的惯例。
　　 闫法用熏黄的指甲弹弹烟灰，猛吸一口仰脸吐出几个连续烟圈，吸烟的动作还是蛮潇洒，一点不像五十五岁的男人。
　　 魏斌眯眼歪嘴也猛抽一口，然后咳一声吐出一口黏痰。
　　 “说吧，你又啥事了？”魏斌高大白胖，鬓角留须。
　　 此时秃顶的毕冠也坏坏一笑瞧着闫法道：“日子又不好过了？老婆还没闹够？”
　　 闫法将烟头扔在地下，用鞋掌猛碾两下后说：“臭娘们又出去搞去了，我真想揍死她！”
　　 闫法皮肤黝黑一脸混肉，一双小眼透着精明。精明，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三十年过去，靠精明娶来的老婆如今是管不住了。说起这个小老婆，闫法是一肚子气。
　　 “啪啪啪”三声敲门声过后，门开开，钻进一个脑袋来。
　　 “爸爸，这是我妈让我递给你的纸条。”一个十多岁的小子走到魏斌面前，递过纸条就转身跑。“慢着，我看看你妈说啥再走。”
　　 “又是她亲戚结婚，没钱！”魏斌随手拿过纸和笔，撕下一条纸条快速写到：没钱随。“给你妈拿去。”小子扮了个鬼脸接过纸条走了。
　　 “还不说话？”闫法望着魏斌，“你两口子可真行，快俩月没搭腔了吧？”
　　 “女人就是不能惯，你倒是老惯着你家小娘们，到头来还不是给你造反啦！”魏斌的话把闫法气的把头扭到一边。
　　 “也就是你拧巴，亏得你老婆和小三子都在咱单位子弟学校，要不我看你纸条怎么递，嘿嘿！”毕冠笑眯眯地说，“下班了，赶紧收拾下班，什么事明天再聊。”
　　 二
　　 闫法回到家。
　　 想当播音员的女儿又没回家。闫法实在不想让女儿考什么播音员，上周他对女儿说：“过去那都是戏子干的事，戏子知道吧，没人瞧得起的戏子！你给我好好上学！”他心里多么希望女儿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战友家的儿子考上大学不说，今年还带着女朋友公费留学法国了，看着战友一脸的骄傲，闫法心里羡慕极了。单位里来的大学生也很吃香，干个一两年就提科长、主任，自己干了一辈子还是个科员。而女儿才初三就去学播音主持，好好的学都不想上。不曾想女儿反驳自己的亲爸说：“我看你就是老古董，这都什么年代了，马上九十年代了好吧，别再戏子戏子多难听，现在叫歌唱家，歌唱家！我就想干播音主持，就想干，你管不着，我妈支持！”“别给我提你妈个烂娘们！”女儿摔门走了。
　　 闫法望着冷冷清清的家，一阵阵心痛。
　　 闫法眼里又浮现出老婆俊俏的模样。是啊，单凭自己的相貌和家庭是不可能娶到现在的老婆，可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只要肯努力，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变理想为现实。
　　 年轻的闫法退伍被分配到现在的单位还当上了采购员。想当年为了追老婆，闫法可没少费心思。那时老婆只是个搬运工，是单位最没技术含量而工资最低的工种。为了追到老婆，闫法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他利用工作便利想着法的给老婆买吃买穿送紧俏货。那时冬天住楼房自己烧土暖气，难搞的煤票他能搞定还送煤到老婆家，老婆家里缺啥送啥，喜得准丈母娘乐开了花。其实闫法的老婆除了长得白净外就是个馋吃懒动之人，让闫法找着软肋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几番努力终于抱得美人归。农村出身的闫法很是知足，对老婆宠爱有加，还添了个闺女。
　　 如今这个温暖的家却再也没有了温暖的滋味。老婆自从退了休，不做家务不做饭，天天迷恋跳舞，跳着跳着就不着家了。闫法先是好言相劝不听，后是拳打脚踢也不管用，再后来下跪找人说情，老婆还是离家出走不见了踪影。闫法在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恨得牙直痒痒。
　　 三
　　 魏斌回到家。
　　 魏斌推门一看，老婆回来了，正在厨房做饭。老婆马上要退休，下班也不靠点了。
　　 魏斌一屁股坐在联邦椅上，点上一支烟抽起来。瞥一眼跟前的小圆桌，果真又放着一张纸条。拿起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娟秀的字体写着：老规矩，份子钱各出一半，这个月你的那一半生活费还没给，一块拿来。魏斌把纸条又扔回桌子。他和老婆一直是各拿各的工资，大开销花钱一块算平摊，水电费算魏斌的。
　　 此时，大儿子、二儿子还未下班，小儿子进了门。魏斌有三个儿子，前些年，孩子多日子过得紧巴，人家老婆都是单位食堂买馒头吃，魏斌老婆嫌不划算，都是自己买面蒸馒头，蒸一大锅也只能吃两天。老婆怀上小儿子的时候，魏斌不想要了，可老婆上了医院又回来了，说舍不得就又生了个小子。五口人住两小室一小厅的房子，儿子们屋里安的是两张上下铺床，满满登登。自从俩儿子参加了工作，日子才算是轻松。大儿子在汽修厂上班，二儿子在啤酒厂上班，都在单位有集体宿舍，也都到了谈恋爱的年龄，一个星期见不着一面，有时睡着了才回来，第二天一早就又上班走了。就纸条的事而言，就算他俩看见纸条也司空见惯，给父母大人递纸条这些把戏都是小时候哥俩常干的事，现在大了也懒得管，说谁谁不听，爱怎着怎着。通讯员的活就由小儿子承担起来。
　　 小儿子回来后就帮忙在厨房忙活，摆好碗筷，端上饭菜。三人坐下吃饭。
　　 小儿子边吃边说：“爸，你那字写的也太丑了，你看我妈写的。”
　　 “写字好能当饭吃？咱家谁挣工资多？我！谁挣工资多谁就有发言权！”
　　 老婆撇撇嘴，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又用眼瞄瞄纸条。
　　 小儿子边吃边拿起纸条晃晃：“爸，别忘了给我妈钱。”
　　 魏斌头也不抬，装作听不见。
　　 老婆又给儿子使眼色，小儿子站起身来，走到高低柜旁，拿出一瓶老白干，找来杯子给魏斌倒上半杯酒，来了个太监请，笑嘻嘻的递给魏斌：“爸，这是我妈给你买的酒，你喝点吧！”
　　 魏斌美滋滋呷了一口酒，从贴身衣服里掏出钱来。
　　 四
　　 毕冠回到家。
　　 毕冠回到家时，老婆还没回来。毕冠最不想干的事就是围着厨房转。他一看老婆没回来，找了个兜直奔菜市场，他喜欢买菜，做饭的事还是让老婆干去。他要在菜市场多转转等老婆回家他再回去。先是去干货摊挑了点木耳，闺女最喜欢吃。又去买了点青菜豆腐，看见路边补鞋的，又给自己皮鞋钉了钉鞋跟，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提着菜回来了。
　　 一推门，老婆回来了。“舒兰，你已经回来了。”一进门，毕冠就亲热的打招呼。毕冠对谁都是一副和善样，在单位外号“和珅”。
　　 “你先把木耳洗洗，我泡好了。”
　　 “好来，遵命！”毕冠胡乱洗洗木耳，根也大约掐了掐，“舒兰，洗好啦。”
　　 “那你再把小油菜摘摘。”
　　 “好来”毕冠把油菜劈巴劈巴放在盆里“摘好了。”
　　 老婆出来一看“你怎么干的，木耳还带着砂子，也不洗干净摘干净。”“这小油菜怎么好好的叶子都给扔了?哪次让你干点活你都没干好过，一边待着去吧！”
　　 “这可是你不让帮忙的，不是我不干，是你不让干的哈！我可看电视去了。”
　　 毕冠偷偷一乐看电视去了，这一幕在这个家里天天上演。
　　 五
　　 第二天上班，都快十点了，也不见闫法来上班，魏斌来到毕冠办公室，毕冠打发魏斌到家属院去闫法家看看。
　　 闫法家在家属院最里端。魏斌来到闫法家敲敲门，没动静。使劲砸门喊叫，听见了里面有了动静。闫法弓着腰拿拳头顶着腰前开开了门。魏斌一看脸色铁青的闫法不对劲，赶紧扶着闫法进去躺下，屋里充满了酒精的味道。“你先躺着，我回单位叫车拉你去医院看看。”魏斌回到办公室如此给毕冠一说，毕冠赶紧打电话派车。
　　 闫法经医生一番检查，留在医院住院治疗了，医生悄悄把毕冠、魏斌叫到办公室说：肝癌晚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医生的诊断，直接把俩哥们吓呆了。怎么办？缓过神来，魏斌负责留医院临时照顾，毕冠回去想法找闫法老婆去。
　　 闫法的老婆终于找到了，她已经和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老头同居了，死活不肯回来见闫法。还说自己找到了幸福，退休老头有钱懂感情还浪漫，答应离了婚就娶她，闫法天天就知道喝酒买醉，自找的。毕冠再劝无效，一路叹息回到病房。
　　 毕冠给魏斌使个眼色一同出来，把闫法老婆的事一说，把魏斌气的骂娘：“真是个骚货，跳舞跳来的老伴能有好下场？还结婚，我看是骗色！等着吧，有那骚娘们哭的一天！反正他人也没多长时间活头了，也别骗了，实话实说吧。”
　　 闫法住了一个月院，大概明白了病情，要求回家，不再花冤枉钱。
　　 半年之后的一天，闫法的老婆又回来了，老头没和她结婚还甩了她，弄了个无家可归。老婆回来祈求闫法原谅，闫法却破口大骂，把老婆赶出家门，并逼着老婆办了离婚。出了气，闫法也彻底垮了，不几天便归天了。
　　 闫法的老婆又回来住在那个自己的家里，毕冠和魏斌的老婆出门遇见了闫法的老婆，她俩尴尬地不知如何开口，而闫法的老婆却谈笑如常，大有若无其事之势。
　　 办公室里，毕冠给魏斌点了一支烟叹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切得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