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室内灯火辉煌，城郊隐隐传来爆竹声，我们睡眼惺忪地吃完新年的第一顿饭，开始换新衣服，整理拜年的礼物，从各自的家赶往母亲的老木屋，年年如此，今年也如此。
　　 我们兄妹及各自的配偶簇拥着母亲坐厅屋第一桌，子侄辈坐厅屋第二桌，孙辈们坐有电视的客房。我们这桌按长幼落坐，再由母亲给离开我们很久了的父亲供好酒饭，然后母亲举筷要大家吃菜，我们才一起伸出筷子。当我们这一桌的劝酒劝菜还在一浪高过一浪，大家面红耳赤、笑语喧哗时，第二桌都已吃完，人手一机，开始玩抢红包的游戏。客房的孙辈们不时有人蹿出来加入抢红包的队伍。我往客房一瞧，一桌的菜基本没动，几个小丫头在看动画片，几个大男孩已经约在一起用手机开始游戏大战。
　　 看着孩子们各玩各的游戏，我们不禁也说起了我们玩过的游戏。
　　 快嘴的姐说：“我最记得的游戏是打四角板。那时我除了语文数学两本书外，其余的书和作业本全用来折四角板了；除了上课，所有的课余时间全用来打四角板了；放学后，从校门一路打回家，去山上捡柴就在山上打，去田野扯草就在田垄上打，去河边看鸭就在河堤上打，我这粗壮的胳膊就是当时训练出来的。”
　　 “我记得你赢了很多的四角板，一张也不肯给我，全都宝贝似的放在枕头下，后来都不见了，你用来干什么了？”
　　 “哈，也有你不知道的吧？都被我用来换猪草了，一张四角板一把猪草，一篮猪草换去了我几十张呢。”
　　 一桌人哈哈大笑。
　　 “我卖玩具时总是想，现在的孩子买玩具哪有我们那时自己做玩具的乐趣。”商店老板二哥接过了话头。
　　 “我儿时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做玩具。我制作的第一个玩具是木头手枪，那是看完电影《小兵张嘎》后，觉得张嘎拿着手枪毙鬼子真是威武。
　　 我从爹刨好的木料中翻出最短的一块木板，心想这应该是没有用的，再从爹的木匠箱里找来锯开始按我的想法锯木板，谁知锯的时候，没把锯按紧，结果把手指锯去了一截，鲜血直流，只好喊妈，妈看到我把爹用来给奶奶刮老屋做七星床的昂贵的楠木板锯断了，说我闯了大祸，哪管我锯掉的手指，抽根木棒要打我，我只好用手按着流血的手指，跑到山上捋了把檵木叶嚼碎敷上，竟然止住了血。
　　 我躲在一个荆棘蓬里不敢回家。天黑了，妈打着火把到处找，从我身边走过，我也不敢吱声。到了半夜，山上好多东西在怪叫，叫得我害怕极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只好摸黑回家。妈竟然没有闩门，饭也热在灶上，桌上还摆着一支精致的楠木手枪，我喜气得不得了，吃饱了饭枕着香香的楠木枪睡了。
　　 后来还制作了弹弓，风筝，射水筒，关鼠夹等等，其实玩具我玩一阵就没兴趣了，倒是制作的过程让我兴奋不已。”
　　 “你把手给我看看。”母亲平时耳朵不太灵光，二哥讲的话可是听见了。
　　 二哥听话的把左手伸给母亲，我们凑拢一看，二哥左手的食指上疤痕赫然。
　　 “大哥，你呢？”
　　 虽年过花甲，但风采依然的大哥豪爽地说：“我儿时最喜欢的游戏是看电影。我们那时真是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村里放电影就是过节。老人小孩都早早地吃过晚饭，炒些豆子瓜子放口袋里揣着，扛着长凳短凳去小学操场占位置。
　　 我们后生伢子三五成群，电影瞄两眼就知道了个大概，更多的是玩耍。每次放电影前，村支书都会就当前的形势做一篇报告，那个大电灯就会照亮全场，我们三五个后生勾肩搭背，全场一转悠，也就把当晚看电影的俊靓妹子的形势了解清楚了。
　　 电影开始了，大电灯熄了，我们就开始靠近目标，通常的手法是把我们中最油滑的一个往那妹子身上推搡，妹子喊父兄帮忙我们就溜，没动只骂我们就继续，直至她无法看电影只好走出行列，我们就尾随而来，跟她扯东扯西，谈天说地，春巴和鲁吉的老婆就是这样得手的。”
　　 我们哈哈大笑：“大哥，你这么俊朗，能说会道，就没得手过？”
　　 “这得问妈。”
　　 “咹，还真有故事？妈，快说说。”
　　 “人家是能干，十八岁都没满，就带了一个妹子回来，桃花眼，狐狸脸，水蛇腰，一担水桶都可能挑不起，莫说挑水了。我问你大哥，你当官吗？人家是当官太太的命，我们家伺候不起。”
　　 “后来呢？”
　　 “后来这妹子还不是跟一个上海来的知青跑了，以前还往家里寄点钱，现在她父母都死了，再也没音讯了。”
　　 “大舅，现在交通、通讯都很方便，是不是去上海找找？”
　　 没想到大外甥能抢红包听故事两不耽误。
　　 “还找？都做爷爷奶奶了。波吉，你去帮我到大海里捞一根针吧。”
　　 “满姑娘，故事听得差不多了吧？你最喜欢的游戏呢？”
　　 “妈，我那么小你就要我削洋芋，扯猪草，读书了就要我次次考一名，我哪有时间玩游戏？那时最喜欢的活儿倒有，就是清早去看鹅，鹅滋滋地吃草，我轻轻地背课文，等它们吃得饱饱的，我的课文也背得滚瓜烂熟了。”
　　 “难怪姑奶奶成绩好。”
　　 不知何时，侄孙儿越越已离开了打游戏的行列，站到了我们桌边。
　　 来，大家举杯，为我们家的大团圆干杯，为我们玩过的最美好的游戏干杯。
　　 当我们的杯碗碰响的时候，孩子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游戏，闪闪地用手机记下了这份喜乐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