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祭舅文(随笔)
10月23日下午,父亲打来电话,说大舅出车祸在乡医院抢救,我的心跟着母亲的心再次被揪起。母亲似乎已预感到什么,开始抹眼泪了。我们已失去小舅了,2015年1月份小舅在西藏意外病逝。因为姥姥姥爷已年过七旬,舅舅、姨娘们商量决定,没有将次噩耗告知二老。直到同年六月姥爷病故,他都不知道他的小儿子已经永远的走了。
晚上七点的时候,二妹带着泪痕进来,才知大舅已经走了。抢救无效其实只是父亲委婉的说法。其实到现场的时候,大舅已经过世。我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有眼泪,只是看母亲痛苦,竟不知该干什么才对。老公一边安排我给他拿衣服,一边和妹夫开始动身,开车去送母亲,去见大舅最后一面。
大舅这辈子没过一天好日子。姥姥共有六个孩子,三男三女。那是食不果腹的艰难岁月,加之年轻的姥姥因病常和姥爷出去求医问药,家里的重担落在了我母亲、大舅几个孩子身上。我听母亲说大舅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给生产队放羊,每天可以挣到一个大人的工分。那个时候,他连完整的一条裤子都没有,常常跟着母亲操持家务,照顾弟妹。母亲每每说起琐事,无不痛哭流涕。
朦胧的记忆里,大舅有辆破旧的自行车,我不知道它是从哪来的。那个时候,在大山深处,自行车是稀罕玩意。大舅抱着我,骑着车在路边招摇,他还在学骑的阶段,结果车翻,我也被摔了。这段和大舅骑车的记忆,在我成长的路上慢慢被淡忘。直到大学毕业那年,我心血来潮,学骑表姐的轻便自行车,一个人走着走着,就想起了大舅,想起了那段往事。
那真的是我最早的记忆,我只记得一个高高大大的背影,牵着驴车,车上是我和两个妹妹,白糖袋子破了,白花花的糖粉从车子缝隙流下的情景,我记得特别真切,我只是怎么也想不起,这个牵驴车的人是谁。后来,我问母亲,母亲说是大舅。我们是去姥姥家给三妹断奶的。现在想来,那时候,母亲是艰难的,生了三个女儿。还好有他们,有大舅一直在帮衬。我一直没有想起,那段时间在姥姥家发生的一切。我一直在想象,想象大舅在那个婴儿哭泣的夜晚,和姥姥一起哄三个孩子的情景。
姥姥院里种满了樱桃树,是那种野生樱桃树。姥姥对这些樱桃树充满了感情。樱桃成熟的季节,我们常去姥姥家吃樱桃。那个时候,姥姥就给我们讲那些樱桃树的故事。那棵结满果实的,樱桃红但个头小的,是你大舅从山里移来的;那棵树小,但结的樱桃个头大的,是你小舅舅种的……
那个时候,大舅给我们摘树高处的樱桃,他在房梁上给我们栓秋千,他带着我们上山、下河,这些美好,被我珍藏在一个叫童年的相册里,成为我最珍贵的记忆。
大舅的一生,是悲苦的一生。
在其他孩子上学的年纪,他只能在家挣工分,帮大人分担。大舅不识字,他好像只认得自己的名字。
大舅生得特别好看。这点像了姥姥,高高的个头、端正的五官。年轻的时候,有个漂亮的外地女孩曾随他来过。我们也是从照片上知道了这件事情。据母亲说,还是缘分未到。这是我知道的、大舅的最早的婚事。再后来,大舅一直没遇到合适的结婚对象,这中间的原因是很多的。三十多岁,遇到现在舅妈,舅妈是再婚的。共同生活十年,没有子女。
或许是没有子女的原因,大舅显得比较消极。打工挣得钱,就拿来喝酒。没钱了就问姥姥要。渐渐的,姥姥有了怨言,姊妹们也开始埋怨他。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他是孤独的。
我曾想,等我住了新房,给大舅买个好衣服穿;等我再好点,我给大舅买个他想要的东西,等我……
人生无常,大舅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细细想来,这么多年,我竟然什么都没为他做过。
可伶我大舅五十岁过世,膝下无一子半女,只有八十的老母——我的姥姥。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可如何禁受得起。想年前,姥姥思念小舅,常一个人在屋内自言自语,一个母亲、她的内心该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她或是,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在外面过得好就好,我老太太不用他惦记。可如今,她的大儿子,就这样走了,她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那夜我梦见了大舅,他说:“萍儿,我走了,你们好好过!”醒来后,我泪流满面,我去给大舅烧纸,愿他在天堂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