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留自传（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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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原本没有名字，我原本有一个在乡下的家，安静的时候，灶房里面传出香喷喷的袅袅炊烟。依山傍水，春暖，夏炎，秋凉，冬寒。
我有很多很多兄弟姐妹，跟我一样有洁白的皮毛，只不过我们常常在泥沟里翻滚戏耍，常常看起来脏兮兮的。我知道大多数的人都瞧不起我们，因为我们的形体和出身，与那些娇生惯养、八面玲珑的宠物狗相比，遥不可及。我一颗稚嫩的心起先还愤愤不平，呼吁这世界的不公，不过后来，也学会了慢慢接受。接受寒风、接受轻视、接受没有怀抱的日子。可我没想到连抛弃，也要接受。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夕阳将冬日的天空染成了浅紫色。北风刺骨，妈妈单独带着我出门寻找食物充饥，我在雪地中被寒风吹得直打哆嗦。
我呜咽着向前走，耳朵听到了一种轰轰隆隆的声音。我抬头望去，一栋房子里飘出碎碎的黄色木屑。一个人走了出来。我警惕地盯着他。
他看见我，镜片后面的小眼睛里面露出惊喜，朝我伸手，想要抱我。我鬼使神差走了过去。
当我被他抱起来，向下一望，一阵眩晕。我心里有点害怕和恐惧，我轻轻叫妈妈，可是她就在不远处沉默，甚至是躲藏了起来，藏在一堆废弃的燃烧后的桔杆后面，美丽的眼睛充满挣扎地望着我，里面包含着爱意和愧疚。
我心里一凉。
怎么会，妈妈不能抛弃我！我是跟她长得最像的宝宝啊！
我被那人抱着，渐渐远离了妈妈。我想叫，想要撕心裂肺地叫，可是嘴巴怎么也张不开，身体冻僵了，没法挣扎。我悲哀地看着妈妈转过了头，狗毛被冷风吹刮着，她决绝地向那一边跑去，离我愈来愈远，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精巧轻盈的爪印……
我把头埋在那个人的臂弯里，找寻一丝温暖。
那天晚上，我吃到了火腿肠和酸奶。人类给予我的第一顿丰盛晚餐。
二
几日后，我的主人抱着我，走向一辆在雪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的白色轿车。“上车吧！”那人温柔地将我抱上了车，放在柔软的粉色坐垫上，然后我就听见了轮胎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碾过的声音。我嘴里嚼着美味的火腿肉，思量着接下来的路途。
夜色逐渐蔓延，天上的星星亮了一颗又一颗，像一盏盏月色的银光灯，我陶醉在这样的美景里，黑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到窗外，忽然发现，不知何时我竟然进入了传说中的都市。
我所在的车旁边全都是高耸入云的大厦，霓虹灯点缀着夜景，前面是无穷无尽的车流，它们的都有两只眼睛，散发着黄澄澄、白花花的光芒。好亮，好亮。
我兴奋地叫出声来，两只小爪子支撑起身体。我从前听住在隔壁栅栏狗窝里的另一条狗说，只有小巧可人、出身高贵、智商极高的名犬才有机会进入五彩缤纷的城市里。没想到我也有这扬眉吐气的一日！
我心中激动，又隐隐夹杂着苦涩，如同墙角小小的草尖。如果，妈妈爸爸，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在，就更好了。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喜悦去了大半，平静下来。我撞了大运，碰到了好心人，妈妈说过，乡下的人养我们是为了看家护院，城里的人也只不过是施舍怜悯。所以我还是不要奢求太多。
怀着这样卑微、思念、平静的心里，车子载着我和主人，穿过了繁华的街道、喧嚣的小区、拥堵的路口，终于停了下来。
主人抱着我，进入电梯。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看着他打开了门，明亮的灯光射出来。
三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主人惊喜地走过来，低下头看着我，眸光似水，说：“留下吧！叫……叫留留吧。”她常常用细腻的手抚摸我。每天早上他们都会带我出门散步，虽然冬日的清晨寒冷万分，雪花飘飘洒洒，寒霜落了满地，树枝上缠绕着一串一串粉红色精巧的假梅花。而在晚上散步时，树枝上的小彩灯统统亮了起来，像一颗颗彩虹糖，把我的眼睛照的闪亮。
不仅是住行，食物上也有极大的改善。每天，都有散发着肉香的鸡或排骨放在我自己的白色盘子里，流淌着金黄色的汤汁。
可惜，好景不长。
那一日，我挂着银色的小铃铛，一摇一摆走进了厨房，我肚子饿，所以探着头，用鼻子嗅嗅，一点点寻觅。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怒吼。我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主人不允许我进入厨房，曾经他就因为这件事，狠狠揍着我的屁股，任我怎么尖叫、反抗都没用。那是我第一次挨打，虽然过一会他就将我抱起来，轻轻抚摸，但是我知道自己如水的心底潜伏着一只恐惧的怪物。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态度转变了。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一个自我来到这个家里从未想过的问题：如果我是一只高贵的狗狗，他会不会一直疼爱我呢？这难道就是我的宿命和悲哀吗？
果然，他粗糙的手掌再次落了下来，我痛呼着、争辩着、发泄着委屈。既然把我带回来，为什么要打我？人心就是如此变化的吗？
他将我丢进卫生间，关上了门，在门缓缓关上的时候，我看到，主人曾经温柔宠溺的脸此时扭曲而愤怒。后来那张脸消失了，一片苍白，一片黑暗，吞噬了我。
我呜咽着，身体一阵阵颤抖，心慢慢冷下来。原来，这只不过是一个荣华的监狱，桎梏和残忍。
我终于被放出来后，慢慢合上眼睡着，眼角酸酸的。灯灭了，我却再次醒来。
四
那天女主人回来后，与主人大吵一架，我能够听懂他们的语言，可是身心俱疲，没精力去听。只有一句话，彻夜都回响在我的耳边，仿佛钟声，幽幽激荡我如死水的心，波澜微微泛起：
“既然养狗，就要好好养。如果没有耐心和爱心，如果没有责任心和怜悯心，就不要口口声声说养着留留！”
我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世上还有几个人愿意对我――一只小小的狗――这样公平和关爱呢？
似乎是那句话起到了作用，我不再被经常关着，失去自由，不再声嘶力竭地打骂，而是稍加严肃地斥责。这些我看在眼里，暖在心底。
雪花飘飘的公园里，我快乐而疯狂地追逐着主人，我们一起奔跑在松软的雪地里，雪花飞扬起来，我只感觉到无尽的快乐，无数无数，争先恐后地、前所未有地涌进我心里，填满了整个身躯。
自我出生，从没感觉到阳光这么温暖，雪地这么纯净恬淡。我心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被抚平了，愈合了，完好如初。
这或许就是我的本性，无论这个世界有多少灰尘和创伤，主人如何，我都向往美好，保持忠诚，永永远远。
偶然一天，慈祥的宠物医生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背，眼神中的温柔让我蜷缩成一团，他抬头对我的主人说：“这只小狗是两个不同品质的杂交，是个串串狗。”
主人为我买了时尚漂亮、温暖舒适的小衣裳，穿在身上，我的耳朵微微颤动着，小小的尾巴乖巧地摇起来，幸福又满足。上天的垂怜，让我在磨难重重的生命中有了一个归宿自己的家。
回到家，柔软的沙发上暖意融融，阳光浅浅地洒下来，在我稚嫩的测脸上敷上一层金粉，将我浑身的毛色晕染成如天边金云的颜色。主人在一旁看着书，忽然他看得入神，情不自禁念出来：
“请善待身边的串串，是上天赐予你的独一无二的小天使。”
我的眼睛瞬间湿润，朦胧的泪光将静谧安宁的世界和他认真疼爱的脸融合在一起，幻化成绚丽的暖色，醉醺醺地卧倒再主人脚边，忘掉了一切。
我终于找到芬芳的情感，还有我一生全部意义。
主人，只要你愿意，我愿意做你的幸运天使，永远在身畔。
只要你们都愿意给予我们浓浓的爱意，我们都能够生出翅膀，在短暂的生命中进行让你们难以忘怀地陪伴和守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