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别再丢了兴宝(散文)
翘盼着、翘盼着、我终于坐上了通往县城的班车。
二零一四年的三月八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分别了近四十年的同学,要举行一次小规模的聚会。
坐在疾驶的班车里,我的思绪也在飞快地回放。
时光在我的脑海里倒流,我回忆着、盘点着我的这些久未谋面的同学。人们常说相识是一种缘分,而相聚又是一种惦念。
真的从分别那一刻起,就一直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对此,我是萦怀难忘,我想他们。
我极力搜寻着儿时的记忆。惊奇地发现,近四十年的时光并没有冰冻住我的记忆,岁月的沧桑更没有使我们的故事褪色漂白,同学们的面庞反而在我记忆的长河里更加的鲜活,美丽!
我甚至于,能想起每一位同学的故事和他们的模样,衣着。回忆起我们一起生活学习的纯真的同窗情谊,回忆起我们一起走过得那些青葱的岁月,回忆起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往事。就连小时候总欺负我的同学,此时想起来都感觉很亲切。想着想着我竟泪水涟涟不能自己。
滚滚红尘中,我们追名逐利,在职场上搏杀沉浮,上撺下跳,累心累肺累脑细胞,搞得自己是精疲力竭,死去活来。因此就更加怀念我们的学生时代了,怀念我们的那些直言不讳的同学们。
那种感觉真好,同学在一起有什么说什么,不用遮遮掩掩的,虚虚假假的,学生时代是我们人生中最真实的时代,也是最值得留恋的美好时光,因为留恋才更美好,才更让人珍惜!
就这样一路想着、忆着,想着最多的一个人,当然是和我同窗了五年的兴宝。
兴宝现在怎么样了,高考后至今已三十四年未见,不知岁月的风霜把他磨蚀成什么样子!
因为从上学开始,我就在频繁地随父母调动工作,不断地在换学校,当然我的同学也在不停地换着新面孔。
大学同学,可以说是最长的了,也只有四年的同窗之谊。而兴宝居然是陪伴了我五年的同窗,在我的一生中我们俩居然有五年的交集,二年的初中,三年的高中。
兴宝是陪伴我走完义务教育,唯一的一位时间最长的同学,又是老乡中最终陪伴我一起参加高考的同学,所以我非常想念他。
初中二年,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兴宝是那种乖乖帅气的小男生,标准的国字型脸,脸上干净的如清澈的天空,即没有雀斑也没有痘痘,瘦瘦弱弱的,像似有点营养不良。
那个艰苦的年代,大多数孩子都是这样子的。兴宝的穿着,永远是当时的流行色“军装色”,我们虽然同窗、同龄,却极少交流。
没有在一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却也一起去过,家乡的母亲河库尔滨河一起看“鱼翔浅底”,在学校的校园里一起看过“鹰击长空”,还一起参加了文革组织得批斗“阶级敌人,反革命分子”的大会。
茫然不知所以然地共同举着拳头,喊着当时流行的革命口号,打倒后来平反,而在当时却是全民公敌的“反革命分子,阶级敌人”。
不知兴宝是否还记得这一切,在当时我们也算是“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了”。
行为虽然不及毛泽东和他的同学们那样,为拯救积贫积弱的中国那样伟大豪迈磅礴,但在当时也算是响应革命的号召也够轰轰烈烈的了。
兴宝老实厚道,不善言谈,性格内敛不张扬。即不张牙舞爪,也不虚张声势,是个没有傲气但有傲骨的人。用时下时尚的语言说就是为人比较“低调”,咋一看是个没有故事的人,其实内心藏着江心锦绣。
有那么几次,我们间操的时候玩跳皮筋,抻皮筋的同学突然憋不住了要出贡,我们也只有临时,抓到老实的兴宝给我们女生们抻一会儿皮筋。兴宝总是欣然前往,从不卷我们的面子,女生们都很喜欢他。
当时我们班有几个人神共愤的“淘气包子”。
这几个“淘气包子”都有暴力倾向,那恶作剧的鬼点子多得数不胜数。他们的鬼主意特别多,恶作剧的手段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除了用剪刀剪断女生们,正跳着的皮筋或是剪碎女生们正玩耍的口袋外,还常常把刚刚打死的蛇缠在门拉手上,把挖到的蚯蚓放在女生的文具盒里,把兔子套下在你的书座膛口处。
当你开门时,拿文具时,或伸手去座膛里取书时,当听到你因恐惧而发出尖励的叫声时,看到你因突然受到惊吓而变得异常惨白的脸时,他们就会开心地眨着因兴奋而闪着光芒狡黠的眼睛,一脸的坏笑。并指着你的鼻子,警告你不许告诉老师。
对这些大坏蛋们我们只能是敢怒不敢言,也只能是采取惹不起还躲不起的政策,尽量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们。这几个非人类,恶作剧的花样不断地在翻新,恶作剧的手段也在不断地升级,他们把捉弄人的水平发挥到了极致。他们近乎疯狂地整治着每一个女生,最后居然把捉弄的对象由我们这些胆小怕事的女生扩大到了我们的授课老师。他们总是在老师上课之前,偷偷地把扫地的扫帚,夹在虚掩的门框上。单等老师一开门砸在老师的头上,他们才解恨又解气。
因为由于淘气老师总是批评他们,他们为了报复老师还把麻雀啊!青蛙啊!总之他们能找到的认为带有刺激性的一切生灵,放在老师的粉笔盒里。看到老师由于惊吓和生气而变色的脸,他们就胜利地窃笑。但结果是讲台前面“罚站的干活……”看到他们罚站我们女生别提多解恨了。
但这几个小怪物还是不思“悔改”在讲台前挤眉弄眼地做鬼脸呢!当时这几个淘气包子中,自然有一位自称“老大”的人,这大坏蛋的身后自然有不少的追随者唯马首是瞻。他在这些小喽啰的前呼后涌中更加地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对于这些男生的所作所为。
兴宝是即不助纣为虐,同流合污,也不随波助流,趋炎附势。
初中时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或嗔、或痴、或疯,一帮孩子天天打打闹闹,笑声哭声不断,兴宝一直像一个局外人一样,远远地看着班级里发生的一切“喜剧,闹剧,滑稽剧……”那样子有点隔岸观火的超脱,从来都置身事外。他一直像是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洒脱极了。
所以在初中时,兴宝与我一直都是那种淡淡的同学关系,不能说是很亲密,也不能说是不熟悉,只是维系着一种不远也不近的关系。
那个年代男女同学本来就不怎么交谈,也就是说我们的EQ都很低,自然我和兴宝也很少交流,说话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我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只有在收作业的时候,才能和老实的兴宝说上几句关于作业的话题。偶尔也有上课铃声响过后,急惶惶地跑向座位时互相擦肩而过时的羞涩一瞥。
当时我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名列前茅,兴宝的学习成绩一直也很不错,几乎是我学习上的竞争对手。但他总是不慌不忙、不前不后地跟着我,兴宝即没有咄咄逼人之势,使我感到学习上有压力,也不自甘落后、妄自菲薄让我瞧不起他。这就是当时我对兴宝的印象。
七七年我俩又一起升上了高中。
读高中时,由于我们都长大了,男孩和女孩更加地阵营分明,我们的心干净的如那湛蓝湛蓝如洗的天空,思想单纯的如那空灵的喜玛拉雅山上的长年不化的积雪。
由于七七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
我们又是从“交白卷光荣”不学习的文革过来的学生,基础太差了。因此要想考上大学,不玩命的补上这个历史造成的缺失,是无法走进高考的大门的。所以学习的紧张程度可想而知。因此我们几乎没有交谈过,三年的高中生活,我们几乎是不经意地就过去了。
学习忙碌得即顾不上自赏也顾不上彼此欣赏,偶尔地回眸对视,也被紧张的透不过气来的学习生活给淹没了。
只知道兴宝在这三年中由少年长成青年,个子长高了不少,大概有一米七零左右。细细瘦瘦的,还是标准的国字型脸,面庞还是那样的干干净净,只是比初中时,多了几分书卷气和帅气,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一如既往地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超脱,悠然恬淡的处世哲学真是羡煞俗人。
五年的同窗生活,我和兴宝的关系就如同铁路上那两条平行的铁轨,抑或是那两根凌空平行的高压电线。即在同一个空间里的一个平面内,又不互相碰撞,如隔河相望,又似梦里水乡,即不牵挂也不相忘。我和兴宝在这种隔河相望,梦里水乡的高中生活里,一晃三年就过去了。
高考后,我们俩,纷纷首战失利不幸落榜。虽然同住在一个连队,也没有再见过面。后来我经过三战终于考上了学,兴宝也是经过了二战考上了学,兴宝学历史,我学林业,从此后就各奔东西。
再后来遇到相熟的人自然是一通打探,得到的消息说,兴宝毕业后回到了家乡,在中学里当老师。
再后来事业一路顺风地做了校长……再后来又听说了一个版本,说兴宝领导干得好好的,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反而一纸辞呈辞了职,来了个职场优雅谢幕,华丽转身回到了老家,守着母亲河——库尔滨河做起了陶渊明,过起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生活。
刚听说时,我真为兴宝的这种举动大跌了眼镜,唏嘘感叹了一阵子,特别地惋惜和不解。不过当我看到,最近全国正在轰轰烈烈地惩治腐败打老虎时,一些做了官的同学,整日提心吊胆怕露了腐败相的时候。我还真的钦佩兴宝的洁身自好,全身而退的精神。
兴宝还是当年的兴宝一身的洒脱,一身的超然。
当今社会上,一些人崇拜权利已经到了顶礼膜拜的程度,到处跑官、要官、买官。而兴宝却做出了与之相反的举动,这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决心啊!悠悠然地过上了“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落”“赤足走在田埂上,牧归的老牛在歌唱”的简单的幸福生活。就是这种简单的幸福生活,许多被声色迷乱了耳目,被功利遮掩了心灵的人,也已失去了享受它的资格。
想到这些,我就从心底由衷地软佩兴宝。关键时刻能放下浮华、喧嚣、声色、权利、金钱……诱惑的人是不多的,兴宝却做到了,而且做得彻底。真正地过上了屋前种菜,屋后种树的超然的生活,兴宝确实风雅了一番,也就是我熟悉的兴宝能做到这一点。
什么是真英雄,关键时刻“能藏之大山,跃入大海”,兴宝乃真英雄也。
我和兴宝就这样一别整整三十四年。我在心里默念着:“兴宝,你现在变化大吗?我还能认出来吗?”
我的思绪还在像野马似的,在岁月的长河里驰骋。望前方万家灯火,一片繁华,县城到了。我激动的心怦怦直跳,我就要见到我分别了近四十年朝思暮想的同学们了。
此时夕阳西下,万道霞光照耀着这个黑龙江边的边陲小城。晚霞的光晕折射在人们幸福的脸上,和着那变幻莫测的霓虹灯不停地闪烁跳跃,更显得这一切美伦美奂、奇妙无比,不知是天上还是人间。
客车已经驶进了县里,街道上是车水马龙的。
今天又是三八妇女节,打扮时尚优雅的女同胞们都在往饭店里赶,今天可是她们扬眉吐气的日子,能不好好庆祝一番吗?况且还有“妇女之友”们的殷勤的陪伴和小心的笑脸。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有些惊慌,有些失措,谁是我失散了近四十年的可爱的同学啊!
果然在接站的人群中,我第一眼就认出了当年欺负我的“大坏蛋”,“大坏蛋”那一脸的坏样越发地英俊成熟了。
“大坏蛋”果然力大无穷,抱起我就地转了两三圈,这一抱一转,瞬间我们就冰释前嫌并一笑泯恩仇了,见到“大坏蛋”我激动的热泪盈眶。
在下一个时间段里,我就有些眼花缭乱了。因为同学们的家都比我到县里近,我是最后一个到的,况且他们又总是经常见面,不像我飞得远。
此刻我用了对比法,排除法都不灵了。
我一阵子张冠李戴,笑话频出,也没有安对几个同学。稍有美术常识的人,都知道年轻人脸的比例和中年人脸的比例是不一样的,可想而知近四十年的风霜,把我可爱的同学们吹打得都变了模样,彻底地颠覆了我大脑里顽强地保留的原来同学们鲜艳的形象。
同学们的名字还记得,共同的故事还清晰难忘。
而现实中的人却不似当年的少男少女了,我被这个无情的打击弄得大脑短路了,老班长我还是认出来了,我们紧紧相拥。我开始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四下里找兴宝,我忘记了优雅,丢掉了矜持,大声地喊着:“兴宝呢?兴宝来了吗?兴宝在那里?”
此时房间里光线有些暗,我看到在旅店里边的床边上,坐着一个高个子也是国字型脸的男生。此人看上去有些让生活压垮了的样子,有些萎靡,有些沧桑,有些疲惫,当时我的心就一沉,揪得很痛。如鲁迅三十年后,回到故乡重见成年的闺土时的心情那样沉重。
但不管怎么说,兴宝即使是痴了、傻了、呆了、此刻就是用担架抬着来的,我也认这个老同学。
此时我的大脑已经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了。就隔着好几个人冲着人家高兴地大叫“你是兴宝吗?”大师兄急忙给我介绍这位是我们上一届的学长,叫王某某。
啊!此人不是兴宝,我有些失望。但还是礼貌地有些敷衍地和这住学长握手问好。握过手后,我又急切地在有些拥挤的房间里寻找兴宝。
我热情的目光转向对面坐着的一个男生,但这个男生有些矮小,脸型也不太靠谱。
我心里想和兴宝分别时,他已经长成一米七十的大个子了,这些年尽管变化了老了萎缩了,也不至于从一米七、变成一米六吧,除非兴宝是脑血栓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