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征文】天上风筝飞(散文)
整整热闹了一个星期的家终于安静了。热闹?村里不是每位老人都这么说吗?铳炮喧天,响乐齐鸣,亲朋云集,上等的棺木,三天三晚的道场,十几个花圈,八竹竿祭帐,五十桌酒席……
天空牛毛般的细雨密密地飘着,织成一张灰茫茫的网,网着踽踽独行的水桃。亲友都走了,没有谁再会拽住她,她要去山上看看明辉。
三十八岁而伤亡,能上祖坟么?
爹带着袁大地先满山踩地,终于选定了后山茶园边那棵分桠的大松树下,水桃说,那儿,很好。
路很泥泞,脚和心一样沉重。水桃的思绪就像空中乱舞的雨丝,在风中旋着,旋着,点点零落。
虎形山山脚下的村落,只有三四十户人家,水桃和明辉虽然是同年,但水桃纤细,明辉粗壮,看上去相差两三岁。水桃如林中的小雀,背课文唱歌流利动听,明辉似田间的闷牛,不声不响间就把活干了。明辉最喜欢的是制作风筝。竹片剖得薄细,骨架搭得匀称,图画描得艳丽,形体裁得飘逸。每天放学后,只要风和日丽,只要去后山茶园摘茶扯草,他们都要先放一阵风筝,水桃喜欢春燕,明辉喜欢鱼儿。蓝蓝的天空里风筝在飞,绿绿的茶树间人儿在追。跑累了,他们就把丝线缠绕在那棵分桠的松树上,让春燕在风中飞,让鱼儿在天边游。
后来他们相爱了,爱得整个山村都起了涟漪,因为他们竟然有了孩子。明辉拖拉机开不成了,水桃民办教师转正的事也泡了汤。结婚那天,天空也飘着零星细雨,好喜庆的父亲,竟然清早扛着锄头出了门,开席了怎么也找不到人影。水桃流着眼泪别了母亲跟了明辉。
女儿娟子七岁那年秋收后,明辉决定和天赐他们去省城搞建筑。水桃在包袱里装了那么多叶子粑和熟鸡蛋,送明辉到桥头,又追到车站,恨不得变成明辉的烟荷包随他而去。
明辉的吃苦耐劳,精明能干,深得包工头王希贵的赏识,并要明辉认他做干爹。明辉跟随干爹走南闯北,赚了钱,也学了不少东西。什么预算、图纸、投标,每年春节回来,明辉总是兴奋地谈起这些,水桃分享着明辉的喜悦,平日的劳累、孤独都远去了。
一年年底,明辉竟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子回了村,水桃站在屋前坪里,惊惶地盯着他们,爹已攥紧了那根长长的烟杆。
明辉说,这是干爹的千金——欢欢,来看乡里人过年的。
欢欢长着一张天真的娃娃脸,纤细的手指拉开了旅行袋:深灰色的鸭绒衣给了明辉爸;棕色的羊毛衫给了明辉妈,火红的滑雪衫给了娟子;淡蓝色的丝巾给了水桃。欢欢特别的身份,精致可心的礼物,一下子融合了全家,大家捧公主一样捧着她。
元宵节后,明辉和欢欢肩并肩出了村子。村人唾沫星子一片乱飞,人前,水桃强撑着脸面为明辉解释,人后,心乱如麻……
又到了年底,明辉竟然没有回来过春节,惹得爹砸了酒缸。正月初一,水桃冒了风雪去了省城,辗转找到明辉的住处,一个豪华而温馨的“家”,震得水桃眼冒金花。
明辉是水桃的一片天啊,现在天塌了,水桃五脏六腑都在燃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瞬间成行。
明辉撑起伞,送水桃到车站,一路无语。临上车时,明辉抓住水桃的手,滚烫的手心一下熨帖了水桃的心。水桃等着明辉的忏悔,等着明辉张开手臂拥她入怀……
“我们离了吧。”
水桃只感到一把利剑穿心而过。
水桃开始害怕周末,更害怕寒暑假,空闲让她心慌,她看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剥蚀荒芜。她突然觉得,死守着这个婚姻的躯壳没有意思。
在那个清冷的早晨,水桃拨通了明辉的电话:“我们离了吧。”
明辉惊喜,继而沉默良久,说:“水桃,我对不住你。”
……
难道命中注定你这只风筝的丝线,必须牵在我的手中?难道我的一松手,你格外逍遥、晕乎,竟致栽落悬崖?
那么平坦的油路,那么高超的车技,你怎么会坠入山涧呢?因为我的那个电话吗?那可是你盼望已久的呀。水桃使劲地甩甩头,我只是想放了你,也放了我,我们都开始新的生活啊。
崭新的黄土堆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圈,分桠的松树干枯苍凉。风吹起水桃的衣角、发丝,雨点飘在脸上,钻进脖子,彻骨冰凉。
回到家已是暮色四合,水桃没有开灯,就这样躺进黑暗里。
罗瑞花:高中班主任和语文老师,爱好文学,在《湖南文学》《娄底日报》《贵州商报》《中学生学习报》《沂源通讯》发表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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