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心愿】绝无仅有的官司 (征文.散文)
那天晚上雨很大,律师回不去了,便坐在小屋里和我聊天。
“我正在筹备一个事务所,就在这一带;”他微露一点笑容,一只眼睛有点毛病,因此任何时候看过去,他总是似笑非笑。
我们谈到律师的职业操守,打官司的价格和这一带的风土人情。后来,他给我讲了一段自己的轶事,他把这件事列为他律师生涯中迄今为止绝无仅有的一个例外。
以下就是律师的叙述。
离这里两华里左右的一个村里,某年来了个外地的木匠,人很勤快,很老实。后来由人介绍,与村里的一个姑娘结了婚。新婚燕尔,小木匠心花怒放,决意要把这个“燕窝”建设得美好些,也就是谋求发家致富的新途径。当时做木匠活工钱没有现在高,一天只有七八块,主人家供伙食。木匠便不断在附近村里接活,又打算利用门前的水塘养几只鸭子。征得妻子同意后,自筹部分款子,又向老岳丈借了500元,鸭场也就顺利的搞了起来。从此木匠的辛苦就可想而知了:他既不能放弃他的木匠手艺,又要无微不至的照看他的鸭子,恨不得一人劈作三人使;而他的妻子、岳父却不大管这种事。一年下来,养鸭的收入共有7000多元,木匠还了丈人的500元,又孝敬这老头子1500元;除去一点不大的开销,还剩5000块的整数,就在枕边衾上,悉数交给了妻子。夫妻之间,又值情浓意洽之时,哪里想到后手戒备;这5000块钱交过去,可想是没有收据什么的。也就在这一年,附近的工厂招工,按标准该他家有一个名额;木匠说,还是你去吧,我人笨,再说目前这份收入也还不错,当不当工人无所谓。于是妻子去了,同时也就将郊区农业户口,转成为城市居民户口。
事情从这时起就开始发生变化了。妻子做了工人,眼界也随之渐渐高起来;又因为天天接触些青春少男,打情骂俏,回到家里对木讷的丈夫就觉得美中不足;再进一步发展下去,就变成了恼怒和背叛了。她变着花样折磨她的丈夫,拧他,罚跪,不让他上床,连吃饭也不许坐一张桌子。而她“上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终于有一天,晚上连家也不回了。
木匠不堪虐待,左思右想,分手为上;于是请人写了一纸状子,递到法庭,主动提出离婚。妻子正求之不得,马上应诉;不久法庭就开庭审理。
这时,就牵扯到财产的分割问题了。木匠说,其他家具什么的我都不要了,只有养鸭所得的5000块钱,交在妻子手上,应该一人一半,分给他2500元。妻子矢口否认,老丈人也出来作证说,绝无此事。法庭要木匠提交证据,木匠自然没有。他大喊冤枉,可法律是不会为眼泪鼻涕所动的。这样大局既定,眼看着马上就要判决了;木匠料想那2500元没有指望了,心里觉着冤,又无处讨公道,一时见浅,不免转了个寻死的念头。这时有人指点他跑来找我,我就在这种没有任何人证、物证的情况下,介入了这场官司。
我到法庭去找我的老友审判长,要求他延期审判,他不肯。我跟他讲,木匠这么个老实人,是不会撒谎的,我可以以律师的资格作出担保。倘没有这么回事,要他瞎编他是编不出来的;这一点,只要稍具一点理智的人就能看到。审判长说,你老兄白当了多年的律师,临事反倒糊涂了。就算是有这么回事,又能怎样?我要的是证据,证据——而不是推理!我火起来,指着他说,好,你要证据,我没有。我现在不告了,撤回诉状,这总可以吧?法律可没有逼人离婚这一条哇!
我这里一撤诉,别人都还挺得住,那负心的妻子首先急坏了。因为她此时与那个姘夫已是如胶似漆,准备结婚了。这边离不成,那边的预定婚期却一天天的逼近;我又四处放风,扬言要告她一个重婚罪。这女人经不住久拖,到头来只好忍痛割爱,在法庭上承认了自己收过丈夫的钱,不过“没有5000块”,“也就二三千罢了,”她说。法庭据此判给木匠3000元的一半,即1500元。
这场官司我没有收一分钱的费用。我只不过是容不得不平,才站出来求个相对的公道,而且走的又是一招险棋。我平生不愿弄险,事到临头,不得已而用之;既用之后,又心中爽然若失。假如我们的法律条文在严密的逻辑之外,再加上点其他的东西,我也许就不必弄险了?又假如我们的社会再健康一点,人心都善良一点,民风再淳朴一点呢?
春风化雨,遥祝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