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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檀香.某人杯】黑夜的浓度(散文 征文)


作者:春晓大别山 举人,3628.5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239发表时间:2017-02-26 14:37:54

【檀香.某人杯】黑夜的浓度(散文 征文)
   黑夜,是自然常律,“日月经天”,不仅造就了四季更换,也造就了昼夜更替。夜,是最守规矩的行者,一年四季,不分风霜雪雨,也不管你喜惧与否,每天都是一分不差非常规律地到来。夜,更是最有深度的智者,不论月光朗朗,还是月黑风高,它从不刻意地彰显自己有多阔多厚多深,它总是以自己固有的独特方式给世界玄乎,给人们神秘,更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以休养生息。
   读书毕业工作之后,我就生活在小城,对城市的夜晚一直是淡漠的,甚或是排斥的。但对小时候的乡村夜晚,记忆犹新。我喜欢乡村才有的那种夜黑。朴实、自然、亲切、温馨,有时还伴有一丝惧怕,它把世间万物都抱在自己高深莫测的怀抱里。那种真实的、原生态的夜黑,令人怀念。我不知道当下的乡村还留存多少那种夜黑,现在的城市已经荡然无存无从寻觅了,它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曾努力想像那种夜黑什么时候在城市的街口或者小巷凸现,也曾做过努力,想把乡村的夜晚与小城的夜晚对接,让它们融为一体,但城市的灯红酒绿已经击败了乡村的自然黑夜。它们早已格格不入。在正月初一的夜晚,我走在山城的十字街头,看我所居住的小城,那些屋上,树上,河上,桥上缀满了“不夜工程”“亮光工程”的发光的现代化萤火,通宵达旦肆意篡改着夜的黑,把好端端的夜,变成了“火树银花不夜天”,夜,不再是夜;夜黑,已荡然无存。
   夜的内容被刷新,夜的伦理被颠覆,夜的规律被改变。
   我生长在乡村。我一直欣赏乡村的夜,怀念那种黑和亮的匀称与和谐。三十年前甚或更久远一点,乡村也好,小城也好,夜及其夜黑,原始得令人陶醉。星星、萤火与灯光亲密如一,那些光与黑是自然的和谐的,既各负其责各行其是,又互相包容互相替补,如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太阳一落山,黄昏就牵着夜黑和萤火来承接白天;东方一显白,黎明就托举着天光和太阳来接替黑夜。它们如孪生弟兄,一直手牵手,一直是你交白天给我,我还黑夜给你,首尾相连,融为一体,相辅相成。一到夜晚,大人们喜欢在浓浓的夜幕中抽着旱烟拉家常闲侃,小孩子们喜爱在黑咕隆咚里追逐嬉闹捉迷藏,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黑里,只看得见烟锅里的些微火光闪烁,只听得见孩子们的童声喧哗,至于每个人的眼睛是眯着睁着,脸是板着还是笑着,那是无需看见,更无关紧要的。人人都觉得这是一种温慰,这是一种快乐。而这种温慰快乐是真实的,是嵌入心灵的,妥帖得让人觉得这是一种享受,甚或是一种福气。人人都认为这就是生活。没有谁认为这种夜黑讨嫌。黑有黑的道理和谦卑,暗夜里,微光如萤,有灯如豆,星如芥,有弯月如痕,如农家女孩的眉;乡村的人都知道这种夜,是谦和的,是可以测量的,无需发明什么度量衡,凭着一句话一袋烟就知道夜及其夜黑的深广。早在《诗经•小雅•庭燎》里就记载着这种黑的深度长度: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
   读这样的句子,我立马沉浸到夜的一种况味中了。夜深如何,夜黑怎样,没有尽头最好,聚集甚欢,人人的心里如庭燎之光亮堂堂。这令我到底怀念那种乡村原始原配原版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如沉在墨水瓶底的黑,这是小时作文常用的修辞比喻,当时老师的评语说这是熟烂的词语,现在却让我感到别样的亲昵,一种远离久违的亲昵,总有一种无需设防的质朴敦厚浸漫其中。
   夜黑如墨。这是小时候作文中描写黑夜最常用的词语。老师将夜黑如墨的词语画圈表示赞赏。乡村的夜就是从墨水瓶里渗出的,不,应该是从砚台里渗出的,那砚台就是大别山的山山趟趟、沟沟壑壑,到了傍晚,大大小小的山峰开始暖昧,树木山林开始模糊,黑,从山旮旯里、从树林深处慢慢飘出,浸漫到山畈,沉入家家户户。坐落在山边农宅屋顶的袅袅炊烟,也加入到自然墨黑的序列。
   那层层梯田,那蜿蜒山路,那些树,草垛,鸡,狗,草棚里的老牛,开始和身旁的参照物,界限不分明,大家不约而同,开始披上灰暗外衣,屋前池塘里的水,也不见白天清澈见底了,像是谁刚刚倒进了一瓶墨水,随着轻微晚风,层次开始起了变化,水面荡漾出丝丝缕缕的黑色,顷刻间,已经和周遭的颜色浑为一体,分不清水塘与塘坝了,几米路远的你我,也只看得见模糊身影。那时你就知道,“时辰”这两个字,竟然会有这么大的神通,古人用时辰来为时间找刻度: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
   开始披上灰暗外衣的时候,应该是日入,鸡开始归巢宿窝,猫开始出屋捉鼠,野兽开始出洞猎食,散落在河边、山边农家院落的烟囱也掐着这个时辰飘起了炊烟,或浓或淡的烟,浓厚了黄昏,与天地共享墨色了。先是山风把墨色传播,让山川、让树木知道墨分五彩,让父老、让牛羊知道了诗意,你看,那暮色中的炊烟,它们悬腕狂放,如张颠素狂(张旭和怀素),把如椽的画笔随意涂抹,那笔画不再讲究横平竖直,而是浓处如乌云骤至,虚处是雪霁风定,巨大夜幕上,淡的如灰,浓的如墨,上下随意,翻飞自如,不着章法。炊烟,实在是太超逸了,癫狂一阵之后,就只能看见烟囱顶上飞出的几缕火星,撕扯着灰暗的夜幕。
   慢慢的夜色浓了,开始加深加厚,到黄昏,天色以黑为主色,天光杂色退为微弱一点成分,那种夜黑犹如“颜筋柳骨”(颜真卿和柳公权),被泼写得整体工楷,整齐划一,别无杂色,天和地拉起了一个大黑幕;到了人定时辰,整个宇宙都全部被黑暗俘虏了,好似“楷书鼻祖”钟繇的小楷,完美规整,比黄昏时呈现的黑更透彻更浓厚,人开始如襁褓里的幼子被夜围裹,沉进夜的怀抱,夜晚已经到了安眠的时辰。过去的夜,承担的责任就是栖息,就是让人做梦,让鸡鸭牛羊做梦,让树木花草做梦,让万物休养生息,人在黑夜,就如胎儿在子宫里一样安恬。过去的夜及其黑,张弛有度,温馨可人。
   乡间的夜里也有声响。熄灯休息后,乃至你夜半醒来,屋子内外都发出某种虫子的嗡鸣声,那是夜籁之声、天籁之音,是催眠曲,是这个世界不可缺少的音乐。缺少这些,夜就不深沉,就不是一个完美的夜。除了这些自然之声,也间或发出人类的声音,那是老头老太们咳嗽,或是婴幼儿的夜啼,几声过后,也就归于沉静了,正是这咳嗽、啼哭和虫声,加深了夜的静谧和深沉。偶尔也还有狗的叫声响起,即将进入梦乡的父老也知道是谁家的人晚归了,低声嚷一句或者翻个身,接着继续睡,谁也不觉得打扰。如果全村的狗乱叫,那就可能是生人过路,或是村里来了小偷或有其他异常,各家各户的人就披衣起床,手里操起锄头木棍出门察看,或站到屋顶瞭望。路过邻居谁家的窗外,顺便问声可有什么事,邻居也隔窗应答,没什么事啊。一句两句,没有客套,却实在暖心。
   说到狗,那可是乡村之夜忠于职守的更夫。一入夜,狗就在屋边和村子里溜达值守,它们可以很随便地站在黑夜里,对着浩瀚的夜空发问,或者对着不远处摇曳的树影发飙,也可以间或躺在柴垛边打会盹。如果它奔跑着大叫,那定是在追逐野猫狐狸狗獾之类的野兽。狗追野兽,虽然也是一种战争,但基本没有输赢,狗除了吓唬吓唬那些来犯的家伙,把它们撵出村子之外,也很难有你死我亡的结果。但正是这种谁制服不了谁的结果,给了乡村夜的原始与质朴,给了乡村夜的丰富与生机。
  
   二
   天地玄黄,万事万物在世间应是互相搭配互相制衡的,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不可,就比如世间不只有光明,还要有黑来平衡,是黑平衡了光,是夜平衡了昼。世界有了黑夜与白天,才有了昼夜分明,才有了过日子的乐趣,才有了天地之道、阴阳之变。如果将黑夜人为地变为白昼,那就是颠倒了日夜,混淆了黑白,混乱了时序,就是失衡,就是淫奢,就是一种生态的感冒发烧。说到底,就是一种罪过。
   天道高远,地道深邃,在我们的世界,即使是再黑的夜,也有夜光。这种光,是被现代社会人为驱逐了而只在我们童年时代的星空中闪烁的、在历史夜空中穿行亿万斯年的自然之光,绝对没有混同一丁点刺人眼球的人造的电光。说到这,我记起了磷火,乡下人称之为“鬼火”的,它很微弱,在漆黑的夜里,上上下下,闪闪烁烁,游荡着,瞬间即逝。小时候觉得很怕,现在却已经难得一见了,现在人死后都付之一炬化为灰烬,没有骨气穿透地气与空气结为磷火。“鬼火”,现在看来已经变得很古老,很珍贵。现在的乡下已经不叫乡下,美其名曰城乡一体化,乡村被毁容,没有了青草的土腥,没有烧火灰的香,也没有了牛粪的那种刺鼻的味,猪圈里没有猪的“哼哼”声,田大多荒芜着,地里长着草,乡村小道拓宽并硬化为柏油和水泥,上面奔驰着冒着尾气的大小车辆,路边的树也撤换成了夜明灯。在这样乡村土地上行走,已经感受不到地气,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和难受。
   老家离我工作的小城不远,我常常回去,回家的路,必经一条小河。那是我在我的散文里曾描写过的故乡的小河:小河不宽,河槽里红红绿绿的塑料袋、生活垃圾、建筑垃圾等等满了小河的一大半,以前肆意漫流的清朗朗的溪水很微小,沉寂在垃圾底下,垃圾散发的气味说不出的难闻,以前随便翻个石头或草窝就有的泥鳅、小虾和河蟹早已绝迹,唯有河坝的芭毛草依旧茂盛。春天的夜晚,再也听不到蛙声。小河两边原是良田,现在已经被村民做成了一栋栋别墅,并圈了一个个大院子,真可谓是家家豪门大宅,户户深门大院。夜晚,从那现代化窗户里射出的闪烁的灯火,亮如白昼,伴随着飘出的嘈杂音响和肆无忌惮的阔笑,撕扯着夜,颠覆着夜,嘲笑着夜。种种迹象表明,现在的社会可以夜以继日,可以昼伏夜出,晚上麻将声、甩牌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走错路都可以听到这种如雷贯耳的歌舞升平娱乐和谐之声。
   各种夜虫的叫声,在乡下的夜晚也很难听到了,乡村的路被水泥铺满,村民的屋场四周也被水泥占据,没有虫子的领地了。许许多多傍依人类住宅四周生活了千万年的虫子,要么葬身于水泥底下,那么逃生于远远的山边地角。我曾经为了听这种人类的天然歌者之音,在黑夜里,摸黑去地角山边听,找寻一些久远了的感觉,但终究不是刻意而为的事情,听到的还是那种嘈杂之声。我也深知,在那种夜里,在那偏僻安静之处,嘈杂之声是从我的心里发出的。还有,还有我们山区特有的夜鸟的叫声也听不到了,半夜三更,醒起方便时,经常听到那种啼得肉麻的不舒服的鸟叫声,奶奶告诉我,那是鬼叫,又有老人要走了。我懵懂不解,老人要走,与鸟叫有何关系?奶奶就说,小孩子不懂别问。我长大了才知道,那是人类的守夜神,它是白天休息,黑夜工作,它整夜睁着眼看着有没有如老鼠一样的坏蛋,越是夜黑,它就越是忠于职守。不知道是树林的减少,还是黑夜规律的打破,亦或是鸟儿已经厌烦了这块地方,认为现代社会已经用不上他们守夜了,不知何年,就集体消失。比如喜鹊,比如乌鸦,我是多年没见过了;比如猫头鹰等夜鸟的叫声我也是多年没听到了。我知道这肯定不是好事。我的内心一直纠结着,烦闷着。
   还有一种夜虫,是儿童们喜爱的小精灵,是夜晚的小精灵,那就是萤火虫。写到这,我想起日本宫崎骏的动画电影《再见,萤火虫》的第一句台词“昭和20年9月21日晚,我死了。”
   我想,这也是现在城市乡村的萤火虫留给世间的话:某年的夜晚,我死了。
   有萤火虫的夏夜,是有灵性的夜。很小的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一到夏天,巴不得夜晚早点到来。吃过晚饭,大人们在屋场上乘凉,我们一手拿个干净的玻璃瓶,一手拿个蒲扇,捕捉萤火虫。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在夏季闷热的深夜里明明灭灭,把我们引得东奔西跑。我把捉到的萤火虫装进瓶子,带进蚊帐里,再把萤火虫放开,它们在蚊帐里飞舞着,闪烁着,那真是满床晶光,我像是躺在七仙女睡的天宫里,手上脸上被子上都是萤火虫,蚊帐周围都是星星,我就在这种星光闪烁中入睡做梦长身体。萤火虫,微小,柔弱,自然发光。《礼记•月令》中说:“季夏之月,……腐草为萤”,崔豹《古今注》:“萤火,腐草为之”。这些古书记载说萤火虫是腐草而化,她虽长于草泽,看似低贱却生性清洁。我看过一则资料,说萤火虫是试剂,是一种指示物种,要求自然的纯度高,一点也不苟且,污染严重的地方,就不会有它的踪迹,对一切的不洁,她拒绝接受,宁洁白死,不污浊生。一位昆虫专家说“萤火虫看起来似乎毫不起眼,但它们对生活质量可挑剔得很。萤火虫只喜欢植被茂盛、水质干净、空气清新的自然环境,一旦植被被破坏、水质被污染、空气变污浊,它们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对萤火虫来说,人类是它相依为邻的好伙伴,友好相处不知多少年了。但它至死也没明白,人类何时起了歹心?因何把它驱逐殆尽?人类各种现代化人工光源的冲击,河流、沟渠水系的严重破坏,农药的过度使用,水污染造成环境的劣化,还有汽车尾气、工业废水、雾霾……一切的一切,这些攥击,给萤火虫带来了覆顶之灾;全球化的钢筋水泥和噪声等多种因素的联合绞杀,使这些小生灵万劫不复。“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场景和情趣也许永不再见了。我突然感到这样的夏夜,少了打着灯笼的小精灵,少了夜的瞳仁,少了夜晚浓浓的氛围,就是从本质上少了一种精神,少了一种魂灵,少了一种份量。这种夜,还称其为夜吗?我神伤,若干年后,当下一代或再下一代的学生读到《唐诗三百首》时问老师:杜牧《七夕》写的流萤,是一种什么物质?老师该如何作答?老师说,那是久远的一种夜间能飞的小动物,尾巴会发光,是和恐龙和乌鸦和喜鹊和我们人类一样曾经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之一?后来,后来就灭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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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黑夜也有浓度,开篇就带着与众不同的感觉,将读者的视线牢牢抓住,禁不住阅读下去。作者流畅的文笔刻画出夜晚独有的魅力,灯光下的温馨,还有深沉的思考,诗意般的境界中也有夜晚中有关童年的美好回忆。萤火虫点亮那段岁月,犬吠让乡村的夜晚更加宁静。池塘中是滋生诗情的地方,莲花还有蛙鸣,都给夜晚增添了色彩。时代在变,夜晚的内涵也在变。当麻将打碎了夜晚的宁静,就需要引起更多的思考了。文笔生动流畅,充满魅力的文字感染读者,引领读者一起进入美好的回忆中。好作品,字字珠玑,大师手笔,推荐共赏。感谢赐稿,问候作者。【编辑:卡米】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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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檀香编辑部        2017-02-26 16:50:23
  感谢投稿檀香,创作愉快,期待更多精彩!
檀香编辑部
回复1 楼        文友:春晓大别山        2017-02-26 19:24:45
  非常感谢!
2 楼        文友:爱吃鸡的兔子        2017-02-26 20:23:58
  作者通过城市的黑夜联想到了记忆里乡村的淳朴黑夜。对过去原生态的怀念,而由于环境污染,以前的那些美好已经点点被毁的荡然无存。我也是来自农村,很怀恋以前小溪里抓螃蟹,垂钓青蛙,抓泥鳅,在山上采蘑菇,采野竹笋,寻找野果的日子。但作者又不仅仅在写对黑夜淳朴的怀恋,更进一步呼唤回归本真,不忘初心,让主旨得到了进一步升华。现在这个唯利是图,向钱看的时代,很多人忘记了初心。就像写文,很多网络写手只把它当做赚钱的手段,生存下去的手段。虽然不可否认他们依旧写的文章很好,但是参杂了太多利益成份才里面让它丧失了应有的真,只成了迎合大众口味的快餐。感谢作者赐稿檀香,期待更多佳作。
回复2 楼        文友:春晓大别山        2017-02-26 21:22:28
  非常感谢精彩点评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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