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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心灵】大冲(散文)


作者:步烟霏 童生,621.3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24发表时间:2017-02-26 21:42:59


   开封女子书名叫“陶英”年方十八,正值花样年纪,她身着大红花袄,骑着一匹形容黧黑的高头大马,马头上系着红绸虬扎的花绣球,大抵身子太过赢弱,斜襟的盘扣上衣显得空荡肥遢,青色长裤下显露出封建恶俗缠足过的“三寸金莲”。十八岁的陶英,脸白,小口、面容清秀,齐腰的马尾扎着半尺来长的红头绳,身旁牵着马缰的男人是他未来的丈夫,一个在部队服役的“官人”。
   民国期间,河南多地遭受了历史上罕见的旱灾及虫灾。春夏无雨,蝗虫遮天盖地,粮食几近全毁,致使众多百姓饿死,冻死,出走逃荒。也就是在那时,十八岁的陶英跟随逃荒百姓,在路过某部队时,被当年在部队军需股任职的唐壁接济,安排她在部队一伙房内烧柴,煮饭、喂马才得以活得性命。
   生得标致的河南女子陶英,没上过学堂,但她心地善良,聪敏手巧,识大体,会裁缝。“官人”本性忠厚善良。年青女子因蝗灾逃生,遇得贵人相助,因感激“官人”救命之恩,日久便暗生情愫,喜得一世因缘。
   是年冬月,青涩的河南女子把在部队从军的“官人”带回开封老家,拜见过双亲后,“官人”牵着一高头大马,置了几套廉价的嫁衣,便把陶英从河南开封一个叫“陶家庄”的地方接走了。这二人便是我的外公外婆。
   1949解放战争结束后,蒋介石败退台湾,当年在部队服役的外公,随国民党军队一路转进最后到达台湾。由于历史原因,当年已生下三个孩子的陶英却没能跟随自己的丈夫去到台湾,而是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回到外公出生地,一个名叫“大冲”的偏僻小山村,与她相依为命的丈夫两岸分离。一个人拖扯着三个年幼的孩子,过着难熬的艰苦岁月。
   善良的外公日夜思念自己的妻儿,几经周折,最后回到自己出生的小山村。在乡下,虽然一无所有,但能与长时分离的妻儿团聚相守,或许那才是人生的幸福吧。
   外公住地方是一个极度贫困的高山小村落。有些年头的泥砖房,盖着黑瓦,黄泥糊的外墙被岁月冲刷得破败斑驳,瓦片上长着稚草和幽绿的青苔,屋内一扇用于取光的四方花窗黑森晦暗,覆盖着已经氧化的白色薄膜,嵌在薄膜上的图钉锈迹斑斑,围着一团铁粉,似乎已不知岁月。太阳照射进来,屋内的光线昏暗不定,极为的不舒展。
   向外的客厅摆着一口大水缸,边上挂着取水的西葫芦瓢,房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简易的大方台,堆放一些闲置杂物。进门的右侧便是垒得高出地面一尺见方的灶台,依着墙角架了两条长木凳,由于长年的磨蹭,厚实的长木凳上泛起一层透亮的光泽,像上了一层漆。灶台的正上方悬吊着“8”字型的铁链,两串辣红的朝天椒结成鸡毛弹子的形状,和着一捆大蒜头吊在一起烘烤。
   冬日的夜里,围坐在这这狭小的地盘,烤着温暖的炉火,在添好柴火的灶炉里放置几个肥硕的地瓜或者马铃薯,等烤得焦黄皮酥时,便可取出大快朵颐了。地瓜和马铃薯含淀粉,饱食后不易消化,尤其吃了烤得半生不熟的地瓜时,不消多久,肚子便会咕噜作响,然后便开始扑扑的炸响屁。
   与伙房相连的一墙之隔,是一个猪圈,里面养了两头猪,两只大白猪生性一点也不凶猛,它们长得皮光毛顺,肥圆憨厚。生人熟人去了并不闪躲,用个小木棍轻轻的一抽它,它们便发出嗷嗷的叫声,平时在猪圈拱墙角,突突的吃些地瓜藤,青菜叶,花生苗,偶尔也吃大盆煮熟的猪潲,吃饱了便倒在松软的稻草窝里睡大觉。炎热的夏天,蚊虫滋生,两只肥猪身上沾满了蚊蝇,他们卷曲的小尾巴来回拍打,试图驱赶粘附在它们身上吸血的蚊虫。
   猪圈的对面搭了个简易的遮雨棚,里面堆栈着一些农具,长柄的草刮,撅头、短柄的镰刀。簸箕,便桶和一架破旧的风车。炎热的夏天,整个猪圈里散发着浓烈的氨气和腥骚的臭气。这里老鼠横行,即便大白天随时可见拳头大小的“东西”横冲直撞,它们全身长着黑褐或棕黄的长毛,尖嘴利牙,胡须一翘一翘的,豆大的小眼滴溜溜的转,狡猾却充满警觉,它们拖着细长的尾巴,在屋里屋外肆意乱蹿。
   突然听得几声叽叽的叫声,一只大老鼠不幸踩中了外公布设的“套子”,一只出来偷食的老鼠被一个简易的“捕鼠器“夹住了。那“小东西”的腿被死死的卡在老鼠钳里,它拼命的垂死挣扎试图挣脱,它拖拽着“捕鼠器”在地上来回翻滚,几个回合后便一动不动了。
   的灶台上正烧着热水,外公晚餐又有着落了。他穿着件宽松的白背心,一条大裤衩,提着面盆和菜刀,径直走到了屋外的石榴树下,一场惊心动魄的“杀鼠”开始上演了,外公熟练的提着老鼠的长尾巴在烧开的热水里来回翻滚,然后拔毛,蜕皮、开膛破肚,扁洗干净的老鼠肉鲜红细腻,放置柴火大铁锅上爆炒,加上地道的大冲辣椒和老姜佐料,便成了外公在那贫困年代里最解馋的美食。
   未到掌灯时分,外公从里屋取出罐装的劣质老烧,点着土烟,就着“爆炒鼠肉”吃开了。天气炎热,晚风也不够凉爽,山野间飘着草香气的暖风。到了下午七点多,一切却又热闹了起来,四周开始响起呱呱的蛙鸣,还有点水的蜓翔,发光的萤灯……
   几杯烈酒下肚,外公的脸被烧得通红,他半眯着一对细眼,哼哼自语,头顶上冒着氤氲的热气,一缕缕白烟就在他头顶上环绕盘旋,仙气逼人。这时屋里传来外婆厉害的叫骂声:
   “死老头子,跟着你总是过苦日子,我命不好,属鼠,一辈子就像老鼠一样蹿这破泥砖屋,你倒好,没事就灌肝灌肺,气得我要割颈割颈!”
   外婆是河南人,嫁到大冲几十年了却说不好当地的土话,年老时,她性格急燥,骂起人来字正腔圆,平仄押韵,正宗的河南口音遇上大冲土话自然好听不过了。憨厚和蔼的外公也不急,他笑呵呵的应到:“就喝点,就喝点”,然后任由外婆数落。对于外公来说,生活是平淡和艰苦的,可长年累月这样的生活便习以为常了,相反,这一刻对他来说却充满着和谐与深遂的快乐。
   大冲向来出能人,特殊的地理坏境及风土人情,使这块风水宝地集纳天地灵气,从古至今人才辈出。大冲乡历史上盛出秀才状元。因处高寒闭塞环境恶劣的穷乡僻壤,乡人喜手艺好读书,艰苦的条件下,选择读书和读好书似乎是改变人生命运的唯一通道。大冲乡包括周边几个小村庄,每年高考都有农民子弟考上国家的名牌大学。在大冲乡,你根本想不到,在山里干重活的,打石烧窑的,养羊放牛的,点辣椒割茅的,地里栽魔芋种土豆的,随手一抓便可捋几位“秀才”。
   村里唐福海的儿子个个生得标致,最俊的当数小儿子唐建平。八十年代,他烫着蓬松的卷发,穿着紧身的棉纱衣,搭着超大的喇叭裤,那个年代,他简直就是我们心目中的明星。建平天生一把好嗓子,酷爱唱歌,也爱在人多的地方“表演”。他胆子大,喜欢掌声,喜欢姜育恒的歌,他唱歌的方式很特别,没有舞台,没有麦克风,随水抓个铁桶或塑料桶,把头伸进桶内,然后便深情款款的一首接一首的唱。
   “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另外一个陌生,这样漂荡多少天,这孤独多少年,终点又回到起点,到现在才发觉,哦,路过的人,我早已人忘记,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
   粗野的山风,和着铁桶里的回声,把他富有磁性的声线得很远。他的歌声里全是我们儿时年少青狂的梦想。
   村里有教书出名的老先生,唐元朝的字画,唐仁凯的楹联,最该提的便是外公的一手好字,外公年轻时从军,任过文职,他写的毛笔字,宽博,刚硬,冷峻,风骨自成一派,记得当年家里新房入伙时,外公用父亲和母亲的名字作了副对联粘贴于大门外,来往人们看了对联上的字体,不禁纷纷点赞,甚有谦虚的同行名家也发自内心赞叹其书法功力。
   大冲的“油湾村”一个陡峭的高山坡上的小村落,人口最多过百,“油湾村”地势很急,没有脉势蔓延,也没有山基相续,这小村庄背靠奇山,历代被称为“神仙山”。很小的时候便听到“油湾村”有长者相传,说此地是帝王风水宝地。从古到今,我们没有见到“帝王将相”的足迹,但就在这高山峻岭的小村庄里,确实出过卓越不凡的文人墨客。
   说到大冲的“油湾村”,就不得不提当地最出名的“傩戏”。“傩戏”起源于哪朝哪代,小时候的我们并不知道,孩子们关注得更多的可能是知道逢年过节时,知道要公演“傩戏”时的大阵仗和大好奇。“傩戏”开演时“骨头香”的孩子是不能去看的,听大人说,面容长得清秀的孩子在看表演“傩戏”时,容易被驱赶的各路牛鬼蛇神看上,一旦被那些妖魔鬼怪看上,多数不能生养成人,即便能过鬼门关,也会常害大病,所以大多数家长一般不让孩子们去看,如果一定要去,家长们便会在孩子头上套上一个穿过的旧裤头,这样便可防邪气,抵御“小人”上身侵扰。
   “傩戏”是一个小的地方剧种,因知道和传播的人极少,慢慢的这门剧种便濒临消失和绝迹。而今随着现代网络的发展,地方曲艺的兴起,和响应保护地方剧种的号召,政府大力宣扬,才使得这即将消失的地方剧种在大冲的“油湾村”又以新的方式得以传承。
   打开“百度”现在网上对“傩戏”这门剧种有着详细的解说:每遇家宅不幸、人畜不旺、逢遇凶险或老人祁求高龄、满寿时要还“阳寿愿”;未满寿已逝的、寿期后要还“阴寿愿”;夫妇求子女、如愿后还“子童愿”等情况,即可举行傩仪活动。傩仪表演的程序有法师请神、念经、读愿牌、卜卦、开光点眼开启傩神面具,造桥拨兵,过参庙,游山和傩神落马归位。傩仪的整个过程弥漫着对神灵的敬畏和感恩,映射出需求神佑的俗世心灵和试图改变命运的苦难诉求。傩舞、歌唱和对白贯穿在傩戏之中。傩戏是演员扮演神恩角色,演绎神的故事,有情节、有舞蹈、有对白和演唱,通过近乎人性的“神灵”故事表演,表达乡邻对神恩的感戴和敬畏,同时又借“神灵”的表演,增添应对苦难和灾害的信心和勇气。
   傩戏表演出神之前要请法师做佛事,之后由许愿方准备“黄旗”,摆好三牲供品到路上来接,行人要避之。“神狮子”演员都是带着樟木面具表演,音乐高亢激昂,具有道教音乐元素,表现形式原始,情景人物丰富,主要人物形象源于神话,有夜叉、二郎神、关公来保、三娘、土地、小鬼、猴王、狮王,表演活动一般在半夜开始,串村过巷,边唱边跳边念,狮猴嬉戏,尽显汉族民间原始娱乐的古朴形态。傩戏表演过程中,佛、道、儒家文化交错渗透,具有浓郁神秘的楚巫文化色彩和珍贵的艺术价值,被称为“戏剧艺术之源”、“中国戏剧的活化石”。
   童年的回忆总是在记忆里抹不去,记得小时候,去大冲的外婆家走亲戚是件很欢快的事,那时候,年少的我们对于路途的远近没有概念,只知道去外婆家要经过很多的羊肠小道,路过很多的村庄,翻越很多的高山。
   我的老家离外婆家有好几十公里,大冲地处偏僻落后的大山坳里,在六七十年代几乎没可通行的交通工具,要去大冲只能靠双脚徒步。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仨去外婆家,我记得过了一个叫“枫桥”的小山村便开始爬山了。
   山脚下青石板铺就的阶梯蜿蜒盘旋拾级而上。我们一路走一路气喘吁吁,路边的野花野果,蚁蝼蜂鸟增添无限乐趣,采得一些好看的花叶编个硕大的花环戴在头上,再也美不过记忆里的童年。
   在路上,母亲说:“孩子们,现在这条路你们知道有多难走吧,那时候你们尚小,来外婆家全靠大舅和小舅用箩筐挑上来的,你姐妹俩只差一岁,个个以为你俩是双胞胎,来大冲时,大舅把你们放在装谷子的箩筐里,一边一个像个“卖货郎”。我们听了觉得好玩,便哈哈笑开了。母亲接着说:“那么陡峭的山,你大舅挑着你们上山,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移到左肩,肩膀都被扁担磨出了血泡,长大后你们拿什么孝敬大舅啊?”
   “那就跟大舅买只猪啊。”弟弟说。
   “我才不买一只,我要买十只,比你多!”我急了,马上抢着说。
   黛青色的石板路峰回路转,逶迤曲折,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便有一座凉亭,明明只有一座,当地人却取名叫“双凉亭”。这座凉亭主体是用青色的大石块起座,四个角仿古典建筑,有突起的“飞檐”,凉亭属直穿形,石墙黑瓦,通风凉爽,两边却用光滑或打磨得平整的石条搭起简易的石凳,可供路人遮风避雨或者小憩。
   亭内没有记载修缮日期的石碑,也没有记载因何而建的典故。我们惊叹于先辈们修建古凉亭的才智和付出的血汗,同时也多了一份遥远的猜想,就像我们对长城的猜想一样----古人是怎样把一块块重几吨或十几吨的石头,筑成人类历史上空前旷世的伟大奇迹。
   凉亭四周几棵高大的桐油树,树上吊坠着结实的油桐。四周野藤灌木苍翠泼辣,穿石绕檐。整个建筑端庄古朴,粗犷凝重。在凉亭的高处俯视苍茫大地,夕阳徐落残阳如血,既有“古道西风瘦马”的苍凉,又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悲壮。
   到了“双凉亭”离外婆家就很近了。顺着青石板山道翻过一片山地便到了。大冲属高寒山区,种植的农作物也和低海拔地区有差别。大冲盛产“朝天辣椒”、魔芋长得杆粗个大,花瓜节瓜纹路清晰肉质细腻清爽,糯玉米和甜玉米长得棒长饱满。当地以辣味纯正香气浓烈的“五指朝天椒”最为出名。湖南临武著名特产“临武鸭”里必不可少的一味配料便是出自大冲的朝天辣椒。由于气候原因,大冲天气干旱,水土硬,夏天炎热少雨,日照时间长,那里种植出的瓜果蔬菜比其它地方盛产的更为纯正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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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深情的文字,将我们带到了那个叫大冲的地方。这是一个高寒的山区,连种的庄稼都和别处不同。这里是那么的偏僻,似乎早就被人遗忘了。然而,作者却忘不了,不仅忘不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思念大冲的情绪更是与日俱增。不为别的,只因这里是“我”外公外婆居住的地方。这里有“我”童年的记忆,有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作者用深情的语言,诉说了自己外公、外婆的一生。作品语言流畅,情感真挚,把我们带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里。让我们看到了一对普通老人,特别是外公的艺术形象。外公八十一岁的时间,在一个夜里,悄悄地走完了自己一生的道路,悄悄地走了。看到此,心中涌起了一种难以言诉的情感。作品充满了童真和童趣,是一篇值得阅读的佳作。感谢赐稿,期待下一篇精彩作品。【编辑:透明秋语】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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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透明秋语        2017-02-26 21:44:23
  感谢赐稿,期待精彩继续。
在这里相逢是我们的缘分!
回复1 楼        文友:步烟霏        2017-02-26 23:22:27
  感谢尊师辛苦编辑烟霏的文章!送鲜花一束,芬芳共享!
回复1 楼        文友:步烟霏        2017-02-26 23:23:34
  感谢尊师辛苦编辑烟霏的文章!送鲜花一束,芬芳共享!
2 楼        文友:透明秋语        2017-02-26 21:44:48
  拜读大作,倾情推荐阅读。
在这里相逢是我们的缘分!
回复2 楼        文友:步烟霏        2017-08-02 11:19:18
  谢谢秋语老师,顺颂夏安!
3 楼        文友:透明秋语        2017-02-26 21:45:02
  问候朋友创作快乐!
在这里相逢是我们的缘分!
4 楼        文友:雨春        2017-03-02 21:46:45
  感谢赐稿心灵之约,期待更多精彩再现!
走别人踩过的路肯定是一条非原创的路,所以地铁成了现代城市的毕由之路!
回复4 楼        文友:步烟霏        2017-08-02 11:20:13
  夏天到了,该是发文的时候了,夏安社长!
5 楼        文友:木石语        2017-03-02 22:18:44
  再现生活的作品,拜读,期待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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