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洋溢着回家造娃的喜庆，同事之间互相打趣着，连一向沉稳的素娴也兴致勃勃的给大家看他儿子从遥远的北国发来的短信：“老妈，坐等当哥。”秀禾默默地收拾着桌子，轻轻地走出办公室，沉重地下着一级一级的台阶，第一次感到回家的路竟如此漫长。
　　 “出生率不断下滑”，“劳动力数量收缩”，“人口老龄化”，“开放二胎政策，允许所有夫妇生两个孩子”，真是……秀禾使劲地甩甩头，也不知道要甩掉什么。
　　 “计划生育是国策，违反计划生育就是违法，违法就是犯罪，犯罪就要开除公职……”
　　 秀禾耳边一片嘈杂，晕晕乎乎走在人群中。
　　 ……
　　 秀禾高中毕业了，村里小学需要一个民办教师，村支书托人给秀禾娘捎来话，只要秀禾愿意做他家媳妇，秀禾就可以到村小当老师。
　　 那是一个月色柔柔的晚上，母亲忙完了家务，拿条小板凳坐在靠着竹椅歇凉的秀禾身边，轻轻地说：“秀儿，娘知道你心高，但你爹走了，弟弟妹妹还小，娘没能耐，你就帮娘一把吧。林志鹏懒散，不务正业，但如果你拴住了他，变好也不是难事，何况他老子是村里的一棵大树呢。”
　　 秀禾在床上烙了一个晚上的饼，天亮的时候，竟然睡着了。
　　 ……秀禾穿着白色提花的连衣裙，在学校操场里带着孩子们做老鹰抓小鸡的游戏，秀禾张开双臂，孩子们躲啊，笑啊，大妹妹二妹妹都在队伍里，笑得好开心，还有三弟在远处调皮地喊：“大姐老师，来抓我呀。”……
　　 “秀儿，怎么还睡啊？”秀禾从抓小鸡中回过神来，睁开眼，见一缕阳光正从娘耳边的头发间照了过来，慌忙爬起。
　　 “秀儿，林支书又托人来问了。”
　　 秀禾摸着蓝印花被子上的补丁，头勾得很低，沉沉地说：“应了吧，娘。”
　　 当秀禾顺利地生下了儿子林特后，林志鹏也正儿八经地跟着他姐夫学起了泥瓦匠。秀禾白天上课，早晚料理家务，星期天就回去帮娘搭把手，日子过得安稳顺意。儿子三岁时，秀禾考取了县教师进修学校，学习一年就可以转为国家正式教师了。秀禾再次坐在讲台下做学生时，她觉得很享受，她像海绵吸水一样吸收着知识。
　　 在这样天朗气清的日子里怎么会有罪恶滋生呢？
　　 杀千刀的林志鹏强奸了16岁的大妹，大妹秀珍跳水库自杀了。
　　 秀禾想和林志鹏拼命，但找不到他的踪影。秀禾发疯似的到派出所报了案，两天后，林志鹏在他姐姐家被抓走。
　　 秀禾毕业了，分配到了西溪小学。秀禾安顿好后，就去婆婆那接儿子，但儿子被婆婆藏起来了，说什么都不让秀禾见面，婆婆还用粪便泼赶秀禾，秀禾四处申诉，婆婆一家关门走人，不知去向。
　　 秀禾的心全被掏空了，忧伤成疾。所幸有份自己喜爱的工作支撑着，才不至于倒下。
　　 学校王老师的妻子是一名下岗职工，逢五逢十镇上赶集就去摆摊卖衣服，半个月去株洲进一次货。在女儿五岁时，妻子在进货途中遭遇车祸离世。父女俩相伴相依五年了，有不少热心人帮王老师牵线搭桥，王老师都婉拒了。但看到忧伤而坚强的秀禾，王老师平静的心湖起了涟漪，在岁月的流逝中，两颗心走近了。
　　 秀禾惊喜地发现自己怀孕了，可是准生证怎么也办不下来，原因是她和王老师双方都曾生有孩子，不能生养了。秀禾四处申诉情况，没谁愿意为她做主。秀禾多想保住这个孩子，这才是爱情的结晶啊。秀禾横下一条心，请了病假，在了一个亲戚刚建好的牛栏屋里躲了三个多月，等待孩子来临。
　　 那天早晨，秀禾开始疼痛，王老师忙去喊会接生的秀禾娘，没想到村里的妇联主任尾随而来，发现了秀禾的藏身之所，并喊来了计育工作组的成员，把马上要生产的秀禾捆绑在担架上，一定要抬着秀禾去引产。秀禾在担架上死命挣扎，结果从担架上摔了下来，到医院检查，胎死腹中，必须马上送五十多公里外的县人民医院进行手术。秀禾的子宫严重充血，必须切除。
　　 子宫被切除了，被倒进了厕所，被菜农掏去种菜了，菜被人吃了；或者被冲进了下水道，流进了河里，被鱼吃了，鱼被人吃了。
　　 子宫，被人吃了。
　　 ……
　　 秀禾胃部一阵痉挛，疼痛不已，蹲在路边呕吐起来，一股腥气直冲喉管……回到空荡荡的家中，陷在沙发里，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