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倒闭，我和林灿双双失业，我们头顶烈日四处应征，历经一个月的奔波，终是无果，没有任何积蓄的我们走投无路。
　　 一天，林灿拉着我的手说，“小西，我小姑在南城开了一家服装店，店里正聘营业员，我跟小姑说了，不如你去。”我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林灿是我男朋友，我相信他。况且，我现在的确需要一份工作。
　　 车子在一处偏僻的公路旁停下，林灿拉着我急急忙忙下了车。我疑惑，问他，“我们在这里下车干嘛？”他回答得很干脆，“刚才我在车上接的那个电话是小姑打来的，她让我们先在表哥这里落脚，等店里那个营业员辞职到期了，再接我们过去。”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眼前出现了一间砖式的平房，门前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情散漫，两眼平视远方，眼珠一动不动，思绪仿佛飘出很远，给人一种冷俊而又神秘的感觉。
　　 林灿拉着我的手快步上前，朝着那个年轻的男子说，“表哥，这是我女朋友，姑姑那边还没安排妥当，我们暂时先住在这里。”男子幽幽地转过身，扫了我们一眼，眼睛突然一亮，那种似是故人来的表情，就维持了那么几秒，又随之黯然失色。
　　 他用极沉的嗓音说，“先进屋吧。”不知为何，我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我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林灿，他朝我爽朗一笑，“他是我一个远房表哥，人不坏，最大的一个毛病就是不爱说话。”林灿说着握了握我的手，“他叫小风，你跟着我叫表哥就行了，进屋吧，我肚子饿了。”我朝林灿无奈地笑笑，说实在的，我也饿了。
　　 屋内空气潮湿，摆设简单，一个煤气灶，一个开水瓶，一张四方桌，四把木椅，几副碗筷，一张旧布帘将狭小的屋子分成二半，分别放着一张单人床。我想，单身男人的生活差不多也就是如此。这让我想起和林灿恋爱前，林灿的日常生活，那些随处可见的脏袜子，叠在一起几天未洗的碗筷等等，相比眼前，少了一份干净与整齐。
　　 我坐在木椅上，时而抬头，时而低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名叫小风的男人突然面向我，目光虽淡，语气却多了一份平和，“没米了，吃面条行吗？”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我，我不语，转过身看林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整个人像一根木头，直躺在床上，连鞋都没脱。
　　 “吃什么都可以，我们已经够麻烦你了。”我起身，对他歉意一笑，转身帮林灿将鞋子脱掉，用薄薄的被单盖住他的后背与心口。
　　 我接过小风手中的面条，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来吧！哪有一个大男人给女孩煮东西吃的。”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地说，“煤气不足了，要用打火机点，还是我来吧。”他又接过面条，我还想说什么，他却转过身，放水，点火……在等待水开的那个过程中，他又将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情专注，不再言语。
　　 入夜。
　　 林灿说，他和表哥好久没在一起聚了，有许多心里话要谈，我便独自一人合衣而卧。即便只隔着一张薄帘，我却依旧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是他们的声音太低，亦或我根本就不想去偷听。我很困却不想睡，我一直在想这个叫小风的男人，他眼中有着一种不着痕迹的忧伤，这与他实际年龄极不相符。
　　 “怪。”我想。
　　 迷糊中，一只粗糙的大手游上我的胸部，我本能地想要将他推开，那只手却又很快捂上我的嘴，“嘘”了一声，我睁大眼睛，林灿不知道何时已经摸上了我的床。在他急切而又粗暴地进入我身体时，我像是一个被偷袭的人。几分钟过去，一切又归于平静。
　　 梦中，我与林灿、小风三人上了一辆面包车，车内气氛静得可怕，我似乎感觉到了林灿急促的呼吸声，车子并不是朝着南城的方向在开，我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林灿却睡得跟死猪似的。
　　 我惊魂未定，小风却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上提着一袋包子与豆浆。淡淡地说，“醒了。过来吃早餐吧！”我推了推林灿，他翻过身又睡，我不再叫他，径直走到桌前，拿起一个包子，与小风一样，埋头喝着豆浆。
　　 半响，他突然抬眼问我，“你真是林灿的女朋友？”我有些迷惑地看着他，即而笑笑，“我们是在厂子里认识的。”他抿了一口豆浆又问我，“认识多久了？”我回答，“一年。”他神情微微一愣，即而又恢复原貌，淡淡地说，“一年，说短也不短。”我不知道怎么与他继续谈下去，便咧开嘴笑了笑，不语。
　　 半响，他瞥了一眼床上的林灿，又问我，“你家居住在城市还是农村？”我将一口包子咽下，回答，“农村。很偏僻，又穷。”他埋着头继续问，“你家里几兄妹？”我如实回答，“姐弟两个，弟弟正在上学。”他思索了一会，又问，“学费你寄？”我心里觉得奇怪，他问这些干什么？心中虽这样想，嘴上却依旧回答道，“嗯。家里一切开支全靠我。”他不再询问什么，埋着头，沉默不语。
　　 怪。怪在哪里，我也说不上来。
　　 林灿醒来后，就问，“表哥，小姑有没有说小西什么时候可以过去？”小风眼皮也不抬一下，语气极淡，“没说。”林灿哼着小曲，“那你打个电话，问问小姑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小风目光冷冷地盯着林灿，“他们自然会来，你急什么。”林灿还想说什么，终究是嘴唇张开又立即合拢，吃着我给他热好递上手的早餐。小风瞟了林灿一眼，将不屑的眼神投向门外，两眼空洞，坐在那里像是发呆。
　　 我越发觉得奇怪，即然是表兄表弟，小风的态度却又为何如此冷漠？难道小风嫌我们的到来给他增添了麻烦？又或者小风根本不想我去他小姑那里工作？我百思不得其解。
　　 半夜时分，我起床小解，却发现林灿与小风都不在屋子里，门也没关死，我赤脚走到门边，漆黑的夜空下燃着两个小火点，借着淡淡的月光，小风与林灿并肩坐在一颗树下抽着烟。
　　 深更半夜的，俩人有什么话不能在屋内谈？我甚是疑惑。距离虽不远，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火点灭了又燃……我小解完回来，却听见林灿略微加大了音量说，“我都无所谓，你瞎操哪门子空心。”没等小风回答，林灿便朝着屋子的方向奔来。我急忙几步跳到床上装睡，心里却七上八下。
　　 林灿上床瞟了我一眼，倒头便睡。紧跟着，小风也拉开门走了进来，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却明显感受到他沉重的脚步声，踩得我心慌意乱，又似一阵心酸。
　　 一夜无眠。
　　 第二天，林灿与小风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晚上，两个陌生的男女来到小风屋内。男子着装休闲，戴副墨镜，从面容上看去不过三十几岁。女人化着浓妆，眼圈描得漆黑，嘴唇涂得通红，我猜不出她的实际年龄。她从进门开始便一直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林灿一直小姑姑爷地叫着，而小风却坐在那里依旧一言不发，那双空洞无比的眼神，似乎我们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林灿将我拉到那个女人跟前，介绍说，“小姑，这是我女朋友小西，你觉得咋样？”女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又围着我转了一圈，眼珠上下翻转，嘴里啧啧地说，“嗯，嗯，不错，不错，实在是个美人胚子。”我一张脸羞得通红，眼下的情形，就像是古代的新媳妇初见公婆。
　　 我鬼使神差地瞥了小风一眼，他神色疑重，表情木然地盯着我们，嘴唇似启微启，终究是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
　　 女人瞟了一眼林灿又将目光移向小风，清了清嗓子说，“我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今晚我们就开车去过。”林灿爽快地回答，“一切听从小姑安排。”
　　 半响，小风突然说，“小，小姑，我看小西不适合去那里工作？”小风起身走过来，却不敢看女人的眼睛，低着头说，“服务员工资太低，再说，她，她需要养家糊口。”
　　 女人表情愕然，随即又恢复原貌，依旧笑着说，“小风，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安排。”女人转身时，又意味深长地盯了小风一眼，小风还想说什么，女人却拉着男人向屋外走去。
　　 小风立在原地瞅了我很久，随后摇头、转身，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不明白，小风为何总是用这种近乎哀怨的眼神看我。此刻，我的内心涌起一股莫明其妙的慌乱。我悄悄地瞅了一眼林灿，他的脸色比猪肝还难看！
　　 我们是在傍晚七点左右出发的，车窗紧闭，空气沉闷，男人一言不发只顾开车，女人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掉头朝我们招牌似的笑笑。我很纳闷，小姑，侄儿，表哥，表弟这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一家人。
　　 车子差不多开出了半个小时左右，也不知道现在到南城区没有，我心里猜想着，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我忙侧头问，“林灿，南城到了么？”林灿扫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到了自然会叫你下车。”此刻，我感觉他的语气太冷，这对于我来说太突然。
　　 “我去接一个朋友，你们呆在车里别下来。”女人说完瞟了一眼开车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利索地打开车门，走出去。
　　 小风看了看我，又瞟了一眼正在抽烟的男人，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其实，通过这两天的相处，我发现我对小风已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这是一种让我迫不及待想要去了解他的冲动。
　　 小风低沉的嗓音响起，“姑父，我想去外面方便方便。”男人淡漠地瞄了我们三个一眼，思索了几秒钟，冲小风淡淡地说，“就近解决，快去快回。”小风拉开车门，一股清爽的风侍机飘进车内，小风期待似地望了我一眼，下车而去。
　　 我不觉纳闷，连方便也像是在打报告，活像我们是被囚禁的犯人。而小风下车时望我的那一眼，清澈却又无比深邃，像在暗示我什么。
　　 半响，女人带着一个女孩急步走过来。女人让女孩与我们坐到一排，我很乐意，实在是太闷了。女孩的年龄看上去与我相仿，她有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美丽单纯却沉默没有希望。我冲她甜甜一笑，将她拉到我身边坐下。
　　 女孩告诉我，她叫兰花。
　　 “小风呢？”女人突然惊讶地问。我正想回答，却看见小风低着头朝车子走来。在小风上车后，车子又风一般朝前开去。
　　 “小西姐，你也是被逼婚才逃出来的？”女孩歪着脑袋问我。
　　 “哦。我失业了。怎么，兰花，你逃婚？”我疑惑地看着她稚气的脸。
　　 “我父亲硬逼着要我嫁给村里的钱大贵，钱大贵虽然有钱，可是，他的年龄整整比我大上了一半。”兰花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啧啧地说，“小西姐，你说我能不逃婚吗？”
　　 “话虽如此，但，你这样逃出来，你父母亲会担心的。”我无奈地看着她。
　　 “我管不了那么多，如果这样可以换回我想要的那种自由人生，我想，我不会后悔。”说到这里，她突然朝着女人说，“红姐是个大好人，她答应为我找一份工作。”她又转过头笑着对我说，“红姐说了，只要我自己挣钱了，爸妈就不会再逼我了。”她又将脸对准女人说，“对吧，红姐。”
　　 “对，这个社会，要想出头，你就得拼命挣钱。而挣钱，很多时候就是不择手段。”红姐笑得更深了。
　　 我不再感觉到闷，兰花的话很多，她就像一只活泼的小鸟，清脆的嗓音让人全无睡意。只是，除了我，没有人再理会她。
　　 小风上车后便将头一直埋在掌心，像思考。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他在我心底就是一个谜。而林灿，则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闭一会又睁，如是反复。
　　 车子终于又停了下来。红组掉头笑着对我们说，“到了，全部都下车吧。”我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针正指向10这个数字。
　　 我拉着兰花的手下了车，眼前顿时一遍漆黑。借着月光，我看清周围是一遍黑乎乎的树林，眼前的情境让我的心陡然一凉，预感到了一丝不对劲，我立即捉住林灿的手，语气惊诧地问，“林灿，我，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下车？”
　　 林灿愣了愣，终于甩开我的手，转过身一言不发。我看了一眼兰花，她脸色发青，似乎也预感到了不对劲。
　　 这时，红姐却走过来，冷冷地对我说，“问清楚了又怎么样，现在可由不得你。”她忽然笑起来，那笑容像一朵在黑暗中绽放的罂粟，阴森鬼魅。
　　 我强行掰过林灿的身体，疯狂地冲他吼道，“告诉我，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依旧是一言不发，我冲他扑去，“你，你，你骗我？”他像一桩木头，脸无比陌生。我不敢相信，我不要相信，这个我相恋了一年的男人，他，他又怎么会骗我。
　　 “他骗你。你却不能怪他，我说过，适者生存，生活，有时候就得不择手段。”事实上证明这是真的，红姐的话像一盆凉水，浇灭掉我心底假想的火焰。
　　 “红，红姐，你，你不，不会骗，骗兰花的对吧？”兰花全身颤抖，哭丧着脸，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却又心存幻想。
　　 “兰花，别怪红姐，要怪只能怪你太天真了，要怪只能怪你父母亲太荒谬。”红姐的话够直白，够狠。
　　 兰花似乎也预感到了危险性，她突然哭丧着躲在我的身后，我由开始的心痛变成心酸。我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努力将自己的神志控制在一种清醒的状态。我理了理混乱的思绪，斩钉截铁地问，“你们究意是谁？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我不再抱有幻想，却又突然想起小风，此刻，小风的表情比先前更凝重。
　　 “干什么？”红姐扫了我一眼，又瞟了一眼兰花，“你们俩个人都这么年轻漂亮，你说我们想要用你们来干什么？”她突然哈哈大笑，“除了将你们卖给需要你们的男人，我总不可能将你们当神一般供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