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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爱的叙述(散文)


作者:沧浪夜雨 童生,816.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30发表时间:2017-03-11 20:53:06


   心中有爱的人,会用百倍的勇气来应付一切的不幸。
   ——题记
   一
   我没有坚持和巧玲一起去兴化中学接小薇。
   不去也罢,从兴化第二人民医院到兴化中学,这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我而今也是走不动的。
   夏蝉聒噪,洒水车刚过,路面闪着微光,我站在医院斜对面的鲁迅中学门口等她们。一九八九年六月末的天气已有了燥热之势,等巧玲把小薇接来时,我正无力地斜倚在路边的一棵梧桐树旁。有微风掠过。
   “你怎么站在这里等啊?身体怎么吃得消?”巧玲紧走几步上前搀扶我。
   “没事,我回病房躺一会就好了。”我摇摇头拂开巧玲的手,从树荫底下走了出来。
   一个月前,兴化化肥厂行政科的傅立联系了兴化第二人民医院,让我住在这里接受治疗。为了方便照顾阑尾发炎需做手术的小薇,傅立又联系好了此院外科的张勇医生,今天给小薇做阑尾切除手术。
   虽说与我一年前在南京做的直肠肿瘤手术相比,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手术,但我心里比自己做手术还难过。我舍不得她挨疼。
   小薇脸色绯红,估计在发烧。一帘垂丝刘海,被风吹得有些乱。她看见我,没有说话,只是跟在她母亲后面拖着步子走着。她如今越来越寡言内向了。
   即便是我已经觉察到小薇性格上的变化,却也是有些心力不逮。这一年来,我和巧玲不能悉心照顾她、陪伴她。她曾经对我们的黏腻,现在也已渐远。
   太阳当头晒着,我感觉快支撑不住,但我不想在小薇与巧玲面前有颓靡的状态,于是刻意甩开手臂走在了前面。可是,直肠肿瘤术后肛门改道置于腰间的肛袋,它的轻微晃动却提醒我,我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虽已花了一万多医药费,但依然抵挡不住生命快速滑向黑渊的轨迹。我这次住院,加上小薇阑尾手术的费用,又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和巧玲都在国营企业兴化化肥厂工作,虽说厂里福利很好,平日里职工医药费全报,但像这样需要高额费用的恶性肿瘤,厂里还不曾有过先例。最终医药费能够报销多少比例,我心里没底。
   我最近脑子里一直在盘算着,以后还能留多少钱物给家人。想到这些,我嗓子发紧,眼眶里起了雾。好在巧玲与小薇都在后面,看不到我的神情。她们只看到我像往常一样,背手踱步的身影。
   一个月前,在我看到癌细胞扩散的病理报告单的那一个瞬间,我就知道,自此之后很多艰辛的时刻,都需要她们勇敢地独自去面对。这一年,我四十六岁。
   虽然身体与心里都很疼,可此刻,我还是会直起身子走路。
  
   二
   我没有答应让友涛一起去兴化中学接小薇。
   他虽没去兴化中学,却一直站在兴化第二人民医院斜对面的鲁迅中学门口,等着我们俩。
   友涛的脸色苍白,额头沁出很多的虚汗。我拉着小薇细瘦的胳膊,想她快点走,好让友涛赶紧回病房休息。他禁不起折腾。
   小薇发着烧,又刚在学校参加了高一年级期末语文考试,脚步拖拖拉拉的,拽着她也是走不快。想着友涛此时的虚弱,想着医院那里等着小薇去做术前检查,我不免有些焦燥。
   友涛背着手走到前面去了,他虽然看上去依然挺直高大,但我能感受到他心底的力不从心。他每一次脚步的抬放,都想要在我和小薇面前竭尽全力地保持坚强的姿势。我知道,那摇荡着路旁梧桐树叶的风,和往年掠过友涛面颊的风,已截然两样。昔日负载着欢笑的时空已不可见,仿佛从未存在,仿佛已遁入虚空。
   即便是我已经觉察到友涛力不从心的故作坚强,却也是有些心力不逮。这一年来,我不能让自己有丝毫的依赖。他曾经对这个家强有力的支撑,现在也已渐远。
   我自此再不能如前所是地依赖于他,便要克服自己眼睛高度近视的巨大障碍。为了能够看得清楚些,我必须弯着腰凑近干活。夜晚,腰疼便无声地汹涌而来。
   在这些整饬而静谧的夜晚,在病房过道里荧荧如豆的灯光下,我扶腰整理着白天里的费用清单。我看得吃力,很多的时候,这些数字为什么老是模糊不清呢?我想起了同样模糊不清的未来,暗自祈祷着这些数字能够让未来有清晰的笑颜。
   时隔不久,在友涛看似不经意地向我交代钱物的那一个瞬间,我就知道,自此之后很多坚强的时刻,都需要我勇敢地独自去面对。这一年,我四十三岁。
   虽然身体与心里都很疼,可而今,我还是会直起身子走路。
  
   三
   我没有告诉母亲,我固执地要在手术前参加高一年级期末语文考试,只是因为喜欢写作文。
   考试刚结束,我就被母亲接了去医院,准备做阑尾切除手术。我发着烧,昏昏沉沉,但感觉语文考得不错,特别是作文写的很是畅快。自从一年前父亲生了重病,我便执拗地不愿与人交流。所有我想说的话,都倾诉在文字里。这是我如今惟一的倾诉途径,我很迷恋。
   此时,马路两侧的梧桐树在微风中沉默着。我前行几步,父亲的轮廓便浮现出来。我看到父亲满是怜爱的眼神,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似乎这一年的家庭变故,突然就令我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成了一个极度敏感自闭的孩子。
   父亲背着手走到前面去了。虽然消瘦了许多,行动迟缓了许多,但他一米七八的个子看上去依然挺直高大,令我略有心安。
   母亲拉着我的胳膊,催促我快点走。她说话的声音里,似有刻意隐忍的焦躁。母亲的白发,在阳光下有灼灼刺目的光。仅一年的时间,她便已鬓角藤灰,眉毛疏淡。
   “别害怕,这是个小手术,并且找了最好的张勇医生给你做手术。”术前检查的时候,母亲悄声对我说。
   父亲已经去病房休息,母亲一直陪着我。母亲的脸上是微笑着的,可我能感受到她的疲惫,还有心神不安。我咬着唇,眼睛转向别处,一个字都没有说。
   即便是我已经觉察到自己与父母之间微妙的罅隙,却也是有些心力不逮。这一年来,我不能像往日那样每天与他们在一起生活。他们曾经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陪伴,现在也已渐远。
   母亲有些急了,欲言又止。稍后,她突然明白过来似的伸出手来,摩挲着我发烫的脸。母亲的手很糙,我的脸在她双手的摩挲下,感觉有些疼。
   “等手术后,我会参加学校暑假里的军训。”进手术室前,我对母亲说。这是我今天第一次开口说话。
   母亲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就被推进了手术室。母亲被挡在手术室外,父亲正躺在他的病床上,很虚弱。
   麻醉师手举针筒,在他从我弓起的瘦弱见骨的脊椎上推入麻药的那一个瞬间,我就知道,自此之后很多疼痛的时刻,都需要我勇敢地独自去面对。这一年,我十七岁。
   虽然身体与心里都很疼,可术后,我还是会直起身子走路。
  
   四
   我要告诉徐师傅,前几天兴化化肥厂的中层以上干部会议上,专门讨论了他治病的事情。
   一九八八年新上任的邹育明厂长在会议上最终表态,徐师傅的医药费全额报销,厂里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徐师傅治病。
   “傅立,徐师傅看病的事情交给你负责。”一年前,化肥厂行政科科长对我说。
   科长还要求我全力做好这件事,其实科长不这样要求,我也会很真诚地去做的。我跑了南京肿瘤医院,托人帮徐师傅找最好的外科医生做手术;我联系了兴化第二人民医院,安排病床让病情反复的徐师傅住院治疗;我又找了兴化第二人民医院的张勇医生,给徐师傅的女儿小薇做阑尾切除手术。
   即便是我已经觉察到这个家庭将要难以避免地承受巨痛,却也是有些心力不逮。这一年来,我不能像往常一样对生命中的亲情熟视无睹。我看到一些曾经想要厮守到老、相伴终生的承诺,现在也将无可奈何地渐远。
   不过,虽然病理报告的结果冷若冰霜,但厂里将医药费全额报销的决定,终究是会给徐师傅一家增添许多的温暖与希望。或可以因此而带走一部分病痛,让这个世界上的苦难不至于过分拥挤。
   我为徐师傅一家奔波,在他们看我时眼睛里充满感激的那一个瞬间,我就知道,自此之后人世间许多无助的时刻,都需要我们每个人毫不吝啬地伸出援助之手。这一年,我三十二岁。
   虽然身体与心里都很疲惫,可日后,我还是会尽我所能,去帮助那些在困境中坚强地直起身子走路,勇敢地与命运抗争的人。
  
   他们是心中有爱的人,是会用百倍的勇气来应付一切不幸的,爱的叙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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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散文写法很特别,大致内容是这样的:一个家庭,父母和孩子,父亲四十六岁,患病,做了直肠肿瘤手术,是高额费用的恶性肿瘤手术。母亲,眼睛高度近视,四十三岁。女儿小薇,刚刚做了阑尾切除手术,高一在读学生。傅立,这对夫妻单位行政科的,由他安排这对父女的手术和费用。文章是分别由每个当事人以第一人称单独叙述这些情况,写出了“我”的心理状态。文中能读出那种人处于逆境时的状态,悲伤、忍耐、坚强。非常感染人。倾情推荐阅读!感谢作者赐稿流年!【编辑:妖怪山】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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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妖怪山        2017-03-11 20:56:58
  欢迎作者继续赐稿流年,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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