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是身体里的呻吟
　　
　　 哥，我喊你的时候
　　 声音在身体里
　　 像闪电，切开骨头，心脏和血
　　 疼的骨头在身体里
　　 血液翻腾出好看的浪花
　　 你洒过来的目光
　　 让眼睛成为流水的伤口
　　
　　 我依然想像过去那样，依靠着你
　　 像依靠一截树干
　　 但我知道，你的枝桠已经伸向别处
　　 哥哥，我还想要你
　　 就像我还想要我自己
　　 春天穿过的道路
　　 正走向秋天
　　 我只要花朵，蝴蝶
　　 不想要落叶和雪
　　
　　 哥，我喊你
　　 声音一直走向身体
　　 天空被风刮过了
　　 正好也刮过了我们曾经的校园
　　 我只记得昏暗的星子
　　 和一直，一直压向身体的鸟语
　　 而你一直在倾述
　　 即便是说给我的
　　 我只当是黑夜里的灯火
　　 独自闪烁
　　
　　 ♢昨天，身体才长高了那么一点点
　　
　　 姐姐，别再流泪了
　　 昨天的身体才长高那么一点点
　　 可是还够不着身边的那棵树
　　 姐姐，说我们是草吧，也是劲草
　　 黎明的土地，洒满阳光
　　 如果再给一点肉体的体香
　　 如果在给一点春雷相伴的午夜
　　 姐姐，我们的身体也不会再长
　　 就如站在时间的罅隙里
　　 看你乌黑的亮发
　　 长出青草
　　 那些不知道飞向何处的蝴蝶
　　 成为黄昏里的背影
　　 我们坐在时间的伤口上
　　 没人知道
　　
　　 被流放的云朵
　　 像极了我们流放的自己
　　 姐姐，别再流泪了
　　 你说不出的话
　　 正在一堆篝火里
　　 噼啪作响
　　 但我还会在剩下的灰烬里
　　 摸出烫手的余温
　　 这就足够了
　　 足够我们好好地活下去
　　
　　 ♢亲爱的，我也这么称呼你
　　
　　 身体打颤，右手持扇
　　 我穿被汗渍浸透的衣服
　　 像洒满男士的香水
　　 亲爱的，你站在那里
　　 一边抱着我，一边拍我的后背
　　 那些就要呕出来的伤痛
　　 在身体里堆雪
　　
　　 成群的绵羊，被风赶过来赶过去
　　 亲爱的，你这么叫我的时候
　　 我也试着这么称呼你
　　 你好看的脸颊，没有被岁月侵蚀
　　 这有多好
　　 那些被你喂养的莹虫
　　 正问过夜晚的花朵
　　 这有多好
　　 你不抱怨我给你带来的麻烦
　　 用柔柔的话语，牵过来一枚好看的星星
　　 小蝴蝶不飞，月光守着冰冷的石头
　　
　　 亲爱的，我也这么喊你
　　 我抱着你，像抱着一个玻璃女人
　　
　　 ♢午夜的剧场，没人懂得那段忧伤
　　
　　 旧情难忘，舞步搅拌凌乱
　　 我见过很多男人，女人
　　 很多把夜晚的烟蒂，一点点变短
　　 好在伤口不重，好在
　　 二十六年的时光，已经把
　　 难忘的情感摆出好看的姿态
　　 你离桌而去，我知道该发生的事情
　　 总要发生
　　 而我正咀嚼一块难以下咽的肉
　　 不知道为什么
　　 不关我的情事，也让我那么伤痛
　　 可惜，爱在错觉里发生
　　 粗粝的岁月，也无法胁迫
　　 我知道，他有一颗婴儿般的心脏
　　 有一颗纯净的心灵
　　 正被时间的秤砣，一点点压碎
　　 我坐在高背椅上
　　 心里盛下一片汪洋
　　 很想带他一块离去
　　
　　 ♢那个被时间遗忘的孩子
　　
　　 好听的歌声始终没有唱出来
　　 你为什么如此骄傲
　　 为什么在山风刮过山坳
　　 你却数着你不多的几只绵羊
　　 鸟儿在电线杆上跳来跳去
　　 我看田野，不断刷新自己
　　 你还是原来的模样
　　 只不过是长出的麦子已经漏出了麦芒
　　 只不过是蜻蜓还落在小荷上
　　 你在遐想里，散步，沉思
　　 把好听的歌曲唱给自己
　　 而我正从一个跨着篮子采摘鲜果的少年
　　 变成一枚果子
　　 躺进篮中
　　 但我还是有福的
　　 遇见你，就有了一寸的幸福之光
　　 只是那歌声，你会不会
　　 在我的坟茔上，唱出
　　 让我踩着时光，来一次轮回
　　 再做一次你的同桌
　　
　　 ♢我知道你伸向幸福时候的模样
　　
　　 妹妹，香烟缭绕
　　 我只端起你的酒杯
　　 我知道自信下的那些寂寞
　　 我知道你伸向幸福时候的模样
　　 时间是长不大的孩子
　　 却让我们烦恼和痛苦
　　 我知道十六岁的花季，依然隽刻出青春的
　　 神奇。一如你的卷发
　　 在风中飘扬
　　 其实，我很想把你看成我的女儿
　　 把你搂进怀中
　　 让疲惫的心灵休息一下
　　 但，流溪是诗歌
　　 石头是思想
　　 你在细细品味荷花的香
　　 如果有菩萨
　　 妹妹，我希望她端坐在莲花上
　　 好看的白马长出绿色的鬃毛
　　 你不败的青春，开满木棉的花朵
　　 好在我看到你身边还有一朵小花
　　 替你打着花苞，重新活过一场
　　 几万颗珍珠
　　 发着莹莹的光芒
　　
　　 ♢我在你身边的那个片刻
　　
　　 你很认真地清洗水果上的泥土
　　 我却持刀杀向它们
　　 时间变成了流水，不变的只有你的教养
　　 一只黄鹂只在竹叶上轻跳一下
　　 我看懂了那些急于归于泥土的晨露
　　 着急的模样
　　 尘归尘，雾归雾
　　 流水归于江河
　　 霓虹灯照出华美的舞步
　　 就当你送给我们的所有礼物
　　 等迎亲的队伍到来的时候
　　 我只请他们留下一声唢呐
　　
　　 校园操场上，被安装了十个喇叭
　　 正喊出我们要喊出的名字
　　 亲爱的，我是一个被时间通缉的逃犯
　　 手里的刀，正流着甜的血
　　
　　 ♢鸟的翅膀正剪出好看的云朵
　　
　　 哥，你让我记住你的话
　　 很痛。我哭不是为了离别
　　 也不是为了失去
　　 我哭，是我看到了死亡的诱惑
　　 在黑夜黑色的光芒里
　　 我看到死神穿着白色的衣服
　　
　　 哥，我很想像一个哭丧的妇人
　　 发出阴阳顿挫的声音
　　 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自己
　　 此后，我隐藏在你的身边
　　 泪水流向心底
　　
　　 其实这么多年来
　　 我一直在修养着自己
　　 只有诗歌知道的痛
　　 只有寒光闪闪的刀压住脖子的时候
　　 我都不掉泪
　　
　　 我写诗歌，是因为我不想长大
　　 不想要你说的那种独立
　　 我只想像一枝藤蔓一样攀爬
　　 如果能遇到一棵树
　　 那是我修来的福
　　 如果遇到石头，我只能在上面
　　 晾晒身体
　　
　　 可是，哥哥
　　 痛苦像一根长长的扁担
　　 我躲过了一头的拍打却躲不过另一头
　　 死神总像夜晚分娩时候留下的胎衣
　　 找不到掩埋的泥土
　　 我只能吞下去
　　
　　 以后，你不要我了
　　 我还会做一件嫁衣
　　 等出殡的时候穿
　　 我要死得好看一些
　　 正如我美的诗
　　 正如鸟的翅膀
　　 剪出，好看的云朵
　　
　　 ♢亲爱的，真对不起
　　
　　 你似醉非醉
　　 在我耳边喘息
　　 我知道的梦已经在门口
　　 只要我开门
　　 就有风铃敲响春光
　　 就有乳房哺育身体
　　 但我听到春天发出夸张的笑声
　　 思念在身体里慢慢扩张
　　 真对不起，亲爱的，那不是你
　　 我只爱着我爱着的人
　　 只有在诗歌里爱着所有的人
　　 对不起，亲爱的
　　 即便是鹰收起翅膀，漏出温和的目光
　　 我也不能跟你走
　　 蜿蜒的流水，已经找到了家
　　 红色的蚯蚓，已经拱出了泥土
　　
　　 ♢用石头说出脚底的生疼
　　
　　 谢谢你哥哥，谢谢你的胸怀
　　 让我把痛苦释放了一次
　　 一次足够了，让我像一座火山一样喷发
　　 以前你告诉我，好好学习为了自己
　　 之后你又告诉我好好活着，为了自己
　　 而我只是回到二十六年前的校园
　　 那里还有一朵花，没有结果
　　 我不知道，应该结什么果子
　　 哥哥，没有一本书可以告诉我
　　 只有二十六年了，你把我拦进怀里
　　 让我好好哭了一次
　　 像一个婴儿，在校园的甬道上爬着
　　 那个孩子不是我，真的不是
　　 只是泪水打湿衣襟的时候
　　 目光匍匐而来的，分明还是我
　　
　　 谢谢你，哥哥
　　 夏花灿烂，冬雪沉静
　　 而我还走在春天的路上
　　 用石头说出脚底的生疼
　　 用隔岸的灯火，说出生活
　　
　　 ♢亲爱的，我很想是一丸治病的药丸
　　
　　 小小的心脏不得安生
　　 我看见你用双手压住它
　　 亲爱的，我很想是一丸治病的药丸
　　 很想在你需要的时候
　　 吃下去
　　 但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像我，像她，都是最后一次
　　 奋力地抵达
　　 我把描述像梦境一样抛锚在校园里
　　 用一个无眠的夜晚，回忆你的模样
　　 我把二十六年的回眸
　　 写进诗歌
　　 只为了，在你需要的时候
　　 像你挥动的球拍
　　 再一次打出去
　　
　　 我怎么去安抚那枚小小的心脏呢
　　 怎样在见到彼此的时候
　　 不激动，不声张
　　 你做不到，我也不能
　　 我只能把跋涉浸透墨水
　　 在明天的明天
　　 再一次聆听你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