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吃在荻浦
自打浙江省桐庐县江南古村落荻浦有了名气,从不知到耳闻,从耳闻到目睹,从目睹到亲历,我去的次数也就渐渐地多了起来。只是先前因为工作的关系,陪同全国各地林林总总慕名而来的各式客人,走马观花、按图索骥、照本宣科的多,真正静下来品评感知的,是少之又少,更多的是一种“被观赏”。如是在“被”字句式的作用下,一晃亦有两三年。
今次元旦小长假,在老婆“去哪里玩”的问句下,我随口答了句“去荻浦”。应该讲,“立说立行”在我们一家四口体现得极是鲜明,“说出发就出发”,老婆驾着车,我抱着刚出生才几个月的女儿,带着刚上初中的小儿,从县城出发,一家浩浩荡荡地直奔荻浦而去——老婆是第一次开这趟线路,充满着探索的好奇,尽管她故作谦虚地提醒我,她路况不熟让我睁大眼睛盯着点,但眉宇间洋溢着的得意之情,是掩饰不住地尽情释放的,我虽然不甘心这种性别与分工的错位,却终于无可奈何,谁叫我摸不会方向盘呢?小儿则一脸的不甘不愿,无他,只因我的一句率性提议,坏了他的借口去图书馆博览群书,实际“蹭网遨游”的美梦,于是,便摆出一副“欠两分钱没还”的臭脸,表达他的抗议之情,当然“抗议是无效的”,因为我们家很讲大局和规矩,这是沿袭久之的良好家风,已然成为习惯了。
大约开了二十来分钟,我们便到了荻浦的标志性入口处——孝子牌坊。刚一停好车,一位老大爷便从马路对面的小店里走过来,平和地问了句“停车费交了没有”,当听到我们老老实实地用土话回答“没有”的时候,他很自信地说了句“果然如我判断”,隐隐有一种“不出山人所料”的睿智与狡黠。正当我想对这位尽忠职守的老人家表达钦佩之情的时候,对方冷不防补充了句:“我一直在观察,看你们要开走了才过来提醒的。”哈哈,什么眼神!老婆是个很较真的人,准备搬出“我们刚刚到”之类说辞来进行反驳,小儿早已按捺不住嘀咕道:“我靠,真服了YOU。”还是我一眼看穿了问题实质——千道理万道理,交了停车费是正理,以及解决问题的快捷模式——迅速掏出10元钱,换取老大爷手中的收据。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兴致,整整两个多小时下来,让我们细细品味了古村之“古”之“洋”之“和”。相较陪同性的参观,时长延展了若干倍,“走马观花”和“闲庭信步”果然不可同日而语。就连小儿,也从一开始的勉为其难,不知不觉中,得出了“不虚此行,有意思”的结论。而其中最有趣的,当属“吃”了。那么,就听我细细道来。
“诱”着吃。从孝子牌坊来到花海的入口处,甫一靠近,便传来一阵臭豆腐的熟悉味道。不错的,正是油炸小吃的一个摊点——占地数个平方,上撑一把特大号遮阳伞。正对客人的,是一排用于展示兼销售的产成品,除了臭豆腐,还有馒头,以及小时候几度梦萦魂牵的油食果。它们无一不透着亮亮的金黄色,兼之以独有的浓郁香气,极为洒脱地展示着自己的魅力所在。摊主是一个看上去颇为靓丽很有质地的年轻女子,正娴熟地操盘着眼前的两只手机:一只以方言柔媚地打着电话,另一只则翻腾着各种网页,手指在其上不停地戳点,显然实在进行着一种业务处理与反馈。这种一心多用的本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武侠小说中周伯通练的“左右互搏术”来。再加上摊点旁还竖着一块广告牌,二维码清晰可见。卖臭豆腐也可以如此高端,真叫人叹为观止。由于和寻常时候在林林总总的“美食节”“美食街”以及流动摊点上看到的那种或奶奶级皱纹横生或大妈级粗犷豪放的风格迥然不同,这种“今日此摊小伞中,美女美食相映红”的小清新式样的小资情调,竟隐隐有了些民国的乡愁味道。于是,品尝臭豆腐,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虽然小儿并不受我的撺掇,老婆也只是象征地轻咬一小口作罢,又或者味道和记忆中的并不相一致,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后来,在花海入口处的另一端,吃现做麻糍也是如此,要的其实只是一种儿时回忆的那种味儿罢了。
“猜”着吃。走在村中心,在猪栏茶吧和牛栏咖啡的中间地带,我在一家颇带点革命战争年代怀旧情结的小吃摊上,看到了烤酥饼、油炸番薯片等一些零食。由于刚刚尝过臭豆腐和麻糍的味道,饿的感觉是绝对没有的,但善于联想的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段子来。段子云:“油鸡不是鸡,吃了真熬饥;不是荤来不是素,甜甜脆脆真有趣。”于是,我带点卖弄地先行询问老婆:“油鸡是什么?”不料老婆压根不接招,她很是不屑地说:“不要用这种没营养的话来侮辱我的智商!以前小时候快过年的时候,我可是家里做‘油鸡’的主力军。个中的酸甜苦辣,我同样可以洋洋洒洒地写一大篇。”悻悻然之下,我又去问小儿。小儿倒很配合,一脸懵懂的样子,从烤鸡白切鸡叫花鸡等等入题,不知所云地胡扯了一大通,让我好好地满足了一下“人不知而不愠”的虚荣心。当然,按“好为人师”的脚本来演绎,我应当适时地揭开谜底才是。事实上我也是这样做的,且说我来到怀旧情结颇浓的小吃摊上,一边对摊主说“来一袋油鸡”,一边冲小儿挤眉弄眼,一副“谜底即将揭晓,请拭目以待”的样子。煞风景的是,摊主居然很憨厚地耸耸肩,表示“原来是有的,刚刚卖完”。看我们转身要走,摊主又叫住我们,只见他翻出手机,用方言交谈几句,边说隔壁有让我们稍等。敢情卖小吃也有加盟和连锁,可以信息互通,这倒算得上是一件稀奇事。大约五六分钟样子,便见一个穿碎花睡衣的胖乎乎肉嘟嘟的大婶走过来,很自信地递给我们一袋“油鸡”,并表示“刚出锅的,好吃得紧”。看到用麦粉伴白糖,然后油炸做成的所谓“油鸡”,小儿不由得笑了,因为这个零食市面上多得很,只是未知其名而已。原来如此,小儿很配合地发了一个表情包,满足了我故弄虚玄的需求。
“装”着吃。说话间,我们又到了牛栏咖啡的门口。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曾经的“做牛做马”,在经历了几个轮次“否定之否定”的哲学原理作用之后,词性的感情色彩,已在悄然间发生了“逆袭”,从贬义转成了褒义,甚至成为一种时尚。这就如同人的着装,“衣不蔽体”本来是用于形容旧社会人民群众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衣衫褴褛”也是丐帮之类阶层的独有标志,但现在已经完全反转,成为摩登的标签。如果你再要去翻老黄历来作出判断的话,那是要闹经验主义的错误的。果然,小儿一看鹅卵石堆砌的外观,以及“牛栏”两字,又或许是看出了和周边建筑风格的现代与远古、光鲜与寒碜的巨大反差,忍不住“嗤”的一下笑出声来。我刚想批评小儿没有眼力,却不料小儿立马接口说:“想不到这里还是很有特色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正奇怪小儿的“见风使舵”为何如此突兀,旋即明白了,因为,小儿在店名旁看到了中央电视台的标志以及宣传图片。我们走进了咖啡店,简单地适应了一下其间的幽暗光线之后,便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优雅曼妙的音乐声里,早已三三两两地坐了一些顾客,均轻声慢语,全无喧哗的粗鲁。环境的作用力下,小儿也一改话音的高亢,装得斯文起来。实在说,以往陪客人的时候,多次光临过这个地方,只是一则因为行程的匆忙,二则由于与客人的地理心理距离实在遥远,貌似没有装阔气请客人品评咖啡的十分必要性,因此大都“蜻蜓点水”地在门口晃一晃就走,并不和咖啡作实质的接触。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必须要全方位全身心地品味下牛栏的小资情调。几经斟酌,我和小儿一人点了一杯蓝山,给老婆则点了更加大众化的奶茶。及至饮品奉上,我们就用细小的汤匙,慢慢品味起来。小儿果然是猴子的属性,才几分钟就不耐烦起来,撇开汤匙开始牛饮。殊不知我也早有此意,便有样学样地拿起杯子大口喝起来。我和小儿的粗鲁饮法,看得抱着女儿优雅饮用奶茶的老婆皱眉不已。哈哈,“装”着吃也是需要耐性和素养的,此言不虚也。
“等”着吃。当我们到达古造纸作坊参观点的时候,对荻浦的游玩已接近尾声。走走停停两个多小时,我和老婆还要轮流着抱女儿,说不累那是假的。这个时候,要是能够找个地方歇歇脚,顺带吃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条之类,那是相当惬意的享受。还别说,在通往造纸坊的小巷里,真有这么一家馄饨店:完全的家居风格,有天井,有板壁,有木楼梯,还有碗橱碗柜,让我们这种七十年代的人,一下子找回了农村的感觉。虽然看着粗放,店主也是一对老年夫妇,动作不仅谈不上行云流水,甚至还有点手忙脚乱的笨拙,但就是透着一股亲切味儿。不大的空间,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但我们不着急,有时看着人家吃、排队等着吃,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当馄饨端上桌的时候,我们一尝,果然很有农家的地道劲,透着一种纯澈的本真。当然,也有追求精致精细或者说散发着某种矫情的情况,比如我们在等待上馄饨的过程中,就有几位潜在的顾客,才使一露头,只粗粗一看,就皱着眉头快速地退了回去,对店主的“要吃点什么”的问询,压根就充耳不闻,只是用好听的都市腔调,抱怨着空间的狭窄以及卫生方面的担心云云。横看成岭侧成峰,或许因为环境和所处的位置不同,在情感取舍的标准上,也应该是大相径庭的吧。我们视若弥足珍贵的东西,在无经历交集的人看来,“弃之若敝屣”的也未可知。馄饨的感觉很好,在离开小店的时候,我们又带了几碗生馄饨回去,表达一种“意犹未尽”的尊重和境界。
荻浦的乡野风情,因“纯”而“淳”更“醇”,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