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红楼梦】大观园女儿的同异(随笔)
小说是专门以人物为对象的艺术,而《红楼梦》最令人惊叹的成就,便是表现在人物塑造上。在这部巨著里,曹雪芹塑造了四百多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他们身上除了体现着当时那个社会广泛而深刻的意义,其人物个性千差万别,各具内涵,让人一读便会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在众多人物形象中,达到典型高度或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有数十人,每个人都烙上了本阶级的时代特征。那个时代虽已远去,可因为这部作品各具特色的鲜活的人物,数百年后,我们依然能接触到他们的呼吸,感受到他们脉搏跳动的频率。
《红楼梦》中,塑造的最为成功的是一群少女,她们多姿多彩,风韵各异。请看,那一朵火红而带刺的玫瑰,是探春;那色彩鲜明枝劲叶阔的海棠,是史湘云;那曲里拐弯依依袅袅攀着树干往上爬的紫藤,是袭人;那美得富丽堂皇的一朵牡丹,是薛宝钗。至于林黛玉,便是那孤标傲世,清丽脱俗带着几分凄婉的幽兰……曹雪芹就是以他精湛的雕塑力,创作了这些优美动人的少女形象,读着它,仿佛身临大观园一般。只要一提起“小性儿”、“多疑”、“爱哭”、“怪癖乖张”,便知是林黛玉,可她实际上又是最率真、最单纯、情感最炙热的一位;一说到“温柔敦厚”、“端庄”、“豁达”,便知说的是薛宝钗,而薛宝钗又是最具城府与心机之人……
《红楼梦》中的人物,特别是主要人物往往都是复杂、多面而又合乎逻辑,是被和谐统一的形象。曹雪芹不仅表现出人物具有的复杂个性,还赋予他们让读者产生似曾相识之感的普遍性,共性。譬如,平儿温顺贤淑,袭人也是;史湘云豪放不羁,尤三姐亦同;林黛玉与妙玉都是孤傲成性之人。可是,这貌似相同的人物其差别很大。曹雪芹写出他们具有共性的同时,又很细致的描绘出她们不同的特色,绝不会让读者有模糊和混同之感。平儿的温顺贤淑带着隐忍和求全,袭人的那副温顺贤淑的外表下,实际藏着一颗寻觅机会“往上爬”的野心。要说林黛玉和妙玉都具有的孤傲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前者是傲世的孤高,蕴含着清高和忧郁,使人能触到她内心世界的一片赤诚和激情,而后者却是被逼出世,“云空未必空”,使人感受到她深深的寂寥与无奈……
在此,尤要说说史湘云和尤三姐,这两个同是具备豪放性情的女子的同与异。
史湘云在大观园的女孩子中,就像一个大男孩,比如,她穿上贾宝玉的衣服,洒脱自如,竟然蒙骗了贾母;皑皑白雪中,她穿着长袍在地上打滚,无所顾忌,这可是其他女孩子做不到的。在宝玉的生日宴上,只有史湘云完全没有女孩子的矜持和羞涩,一杯接一杯喝得最尽兴,玩得最投入,最后喝高了,醉卧芍药花下时还不忘行酒令……她敢于穿上男装,旁若无人地高声说笑,被黛玉赞叹“比女儿妆扮还俏丽”,她敢以烈酒就鹿肉下肚,还理直气壮地说,“真名士自风流”;她会凭着一时热情和豪爽,毫无计算地提出要设蟹宴请客做东,要不是薛宝钗出资解围,真不好收场;史湘云还是一个豪爽得爱抱打不平之人,尽管自己手无寸铁,却想着要替人家掐架。可以说,整个大观园中的女孩子,唯有史湘云是那样的倜傥风流,无拘无束,简直就是快乐的化身,也只有她独具“女儿之身,男儿气慨”,她的豪放带着娇憨,带着与生俱来的真性情。然而,尤三姐的豪放断然不同,因为成就这豪气的别有隐情。尤三姐是尤氏继母带来的女儿,尤二姐的妹妹,是一个古今绝色的女子,她有一种万人不及的风情体态,不幸的是她寄居在贾府,贾珍、贾琏、贾蓉等好色之徒都对她垂涎。如果她不能坚定地拒绝锦衣玉食的生活的诱惑,或者错把贾府公子哥儿们的甜言蜜语当真,她肯定会和她的姐姐一样,成为他们的掌中玩物。当尤三姐明白躲闪和忍受都无法逃开他们的魔爪,这里是一个富贵的黑色大染缸,不乏衣冠禽兽,于是义正词严奋起反抗,搞得两个花花公子轻易不敢对她胡来,在被逼无奈下,她像火山爆发般地唇舌似剑,痛斥贾珍和贾琏。尽管她在报复中落得伤痕累累,可也要嬉笑怒骂,从精神上和物资上肆意作践那些作践过自己的男人。尤三姐与逆来顺受的尤二姐截然不同,她是一个野性未被驯化的刚烈女子,在她的身上,豪放和胆气并存,尤其从她争取婚姻自由不遗余力更可窥见一斑。她和柳湘莲一见钟情,对于柳湘莲的爱深沉而炙热,一心一意等他,盼他,以致最后柳湘莲在爱的误解中前来索要定情物——那把宝剑时,她悲痛欲绝,肝肠寸断,义无反顾走上了殉情之路,落得个“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难再扶”。尤三姐的豪放比之史湘云,并非与生俱来,而是由于社会所迫,环境所逼中逐渐形成。她的豪放带有一种放浪形骸,从骨子里透着力量,这力量不时爆发,对所处的那个肮脏的环境进行着铿锵的鞭挞与控诉。尤三姐就像一朵短暂而热烈绽放的野花,生存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熠熠生辉,最后倒在爱人的脚下,而她的光辉透亮了他的心扉,照亮了整座红楼。
当然,这部巨著留下了深深的遗憾,除了思想性,在人物塑造上也由于高鹗举人老爷的思想定势和粗制滥造,使后四十回与曹公相去甚远,人物性格前后矛盾不说,思想主线也模糊不清。可是,巨著犹如高屋建瓴的大厦,瑕疵和遗憾也奈何不了它。断臂的维纳斯,不也是很美么!
哦,改就改吧,探春本来就有“玫瑰花”的诨名,只是我觉得,趣味高雅,具有男子的杀伐决断的她,曾发出过“百足之虫论”,绝非一个当时的玫瑰小女子能说出来的。她还有一份远大的政治抱负……要用花儿来形容她,我还真没想好。而可怜可叹的美人儿晴雯,刚毅正直,敢说敢笑,心比天高,风流灵巧,最突出的是她的个性,不屈从,无奴性,却浑身带刺,于是,我从心里一直把她当一朵鲜艳而浑身带刺的玫瑰……
或许我脱离原著了吧!
红楼巨著是我的最爱,看见相关启示欣然前往,拙作见笑了!希望得到老师的指点!
顺颂春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