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来的故事
这三则故事,是我泾水县某乡镇工作的朋友告诉我的。听来的故事,我总觉得有水分,有加盐添醋的成分,大家不足以全信,但故事的内容,我不认为都是朋友杜撰和虚构的。毕竟多年前,我在乡镇也工作过相当长一段时间。形形色色的人都阅历过,大大小小的事都经见过。故事本身来源于朋友的下乡见闻,它应该有一定的真实依据和人物溯源,因为朋友是个诚实的人,而并不是一个信口雌黄、说风就是雨的人。
一
一日,某村,镇上领导干部,村支书、主任陪同县茶叶局计局长,走访他所帮扶的贫困户访贫问苦,与贫困户共商帮扶措施。
湾里村,王全娃,3年前车祸丧命。家里现有人丁三口。女儿去年出嫁;儿子,二十四岁,常年在西安务工;老婆王张氏,现年四十有六,在家侍弄几亩薄田,日子过得不温不火。
走入王家,映入眼帘的,是上个世纪90年代建造的四间砖木结构大瓦房和两间偏房,青砖蓝瓦,砖墙带门楼一线起,院子一角一簇簇竹子郁郁葱葱,土院干净整洁,物件摆放有序。一条50公分宽蓝砖铺就的小路,从门楼处一直通到正房大门口,整座院落显得古朴清雅。
正在院子里绣十字绣的王张氏,看着村干部领着一干人马,从自家大门鱼贯而入。支书一番介绍,王张氏一边点头一边应承着。一番礼貌性地让座、倒水、发烟后,来人开始切入正题。
“老嫂子,帮扶你的是咱们县茶叶局的计局长,你作为贫困户,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村支书在一旁一边介绍来人,一边提醒王张氏。
王张氏翻了翻眼皮,1秒钟后,捋了捋头发,“他局长叔,我那口死前看病花了一抹胡,至今还欠人1万多元帐哩,您看能帮我解决了吗?说完话,就眼巴巴地看着局长嘴巴,等局长表态。”
计局长把凳子往王张氏前移了移,“老嫂子,你看这样行不?你今年想发展什么产业或者养殖,我们想办法扶持你一把?”
王张氏听着局长的话,没有说话。
“要不,今春给你买两头能繁母猪,你好好养,后季母猪就能产下猪崽,收益也好。”局长又说,
“他叔,猪食量大,要打料,要割草,还要每天清理猪圈,冬天还好说,夏天气味难闻。”王张氏一边说,一边摇头。
“老嫂子,要不,给你买一只公羊一只母羊,你养着,年底繁殖下小羊羔,就是你一年的劳动收入。”局长接着说。
“他叔,羊是个张口货,天天要放养,吹风下雨也要去,圈起来易生病。”王张氏摆着手说。
“老嫂子,你看这样行不?我们出钱给你买二十只贵妃鸡,你好好养,土鸡蛋在县城销路很好,最起码够你一个人的菜米油盐。”计局长又接着说。
“他叔,我这人好干净,见不得满院地鸡粪。”王张氏手拍着裤腿处的灰尘说。
“姨,看您年龄也不大,人也利索。最近,我同学酒店招聘保洁员,管食宿,工资1800元/月,还有三天假。您要去,我现在就给您联系,您看咋样?”一个干部接过王张氏话。
“好娃哩!酒店工作时间长,听人说,一天上班要10多个小时哩,姨站都站不下来,还说干活哩!再说,干活出一点差错,酒店那些碎领班脾气不好,还训训呱呱,骂骂咧咧哩。这活,姨干不了。”说完话,王张氏提着水壶,开始给每个杯子转着续水。
一院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样应对是好?
计局长喝了杯水,眼睛端详了一下正在续水的王张氏,灵机一动,“老嫂子,我看你年龄也不大,人也端正。要不,我给你介绍个老伴,你好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你看怎么样?”
王张氏一刹间红晕满面,羞得一句话不说。停顿了几秒钟,才从口里挤出一串话:“他局长叔,这——我——没意见!”几秒种后,王张氏话又来了:“嫂子要求不高,尽量给嫂子说个退休干部或工人。”
此语一出,大家都沉默了,谁也不知说什么好。
二
有一天,一低保户黑牛,12岁的儿子突发重疾,被救护车送往西安儿童医院就诊,诊治将近两月时间,到孩子康复出院花费近6万元。
黑牛夫妻为给孩子治病,穷尽积蓄并且求遍亲戚朋友,还欠了一屁股债务。好在该户农合费年年缴纳,符合报销条件。
孩子出院后,接下来就是费用的报销事情,总的来说,报销过程还算顺利,报销结果也令人满意。
县医保办报销了一半费用,民政局报销了未报费用60%,保险公司报销将近两千元;黑牛看着手里还有一万元医疗费用无着落,接着又直接找扶贫办,而且直接找主任要求报销,有理有据,声情并茂,领导动情,给其5000元;剩下的未报的钱,黑牛有黑牛的办法,继续拿上住院病历、住院费结算单,又开始一次次找镇长诉苦,哭穷,要求镇上给予临时救济。领导见他的穿着破烂又情况属实,一周后,救济诉求顺利被批。孩子住院前后,医院所花销的费用,在黑牛不懈地跑动下,就这样被各个渠道一笔笔报销掉。
一段时间过后,黑牛又不安生了,心里像丢了啥。
去找村支书,咨询:“我们夫妻俩两个多月来,在西安给娃看病过程中,所产生的生活费和来回车费由谁解决?”
“谁解决?自己解决!黑牛你知足吧,6万元医疗费用,政府基本给你从不同渠道报销完了。你还好意思提生活费,你们做父母的不应该担待点吗?”支书略带着训斥的口吻说。
叔,不是这个意思?咱农民嘛,挣钱不容易,多报一点是一点。再说了,这两个月生活费和来回车费花了3000多元,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报销费用的前前后后,也没有政府的那个办事的提说过。
“去——去——去,这个问题自己解决去,上面没有这方面政策支持。”支书不耐烦地说。
……
看着黑牛阴着脸,且行且远的身影。支书吐了口唾沫骂道:“狗日的,什么东西,纯粹不知足嘛!你以为你是国家功臣,还要求政府为你报销全部费用,你说,你给国家做出了多大贡献?简直得寸进尺!你给你生下娃,还是给国家生下娃,势还大的不行,给个脚指头,就想上大腿……”
三
暖冬,天气晴好的日子里,在一个小山村阳面旮旯,经常聚集着村里的留守爷们。大家三个一排,四个一行,依背风处而蹲,聊天吹牛,海侃胡谝,好不热闹。
50岁的强娃,农闲时,一不外出务工,二不摆摊卖货。平时常去的两个地方:集市和人事摊。
别人家发展果园,打工收入都情况不错。唯独强娃啥也不想弄,栽植果园嫌下的是霸王苦。打工嫌看人脸色,受不了气,所以,多年来一直一人赋闲在家。怎奈老婆是个强性子,心强命不好,摊上这么个男人,人家不动弹,她再急也没有办法,只得南下务工去了,多年来,很少再见她回来过,碎强娃也渐渐混成了老强娃。
两个孩子,女儿早早出嫁,儿子看到家里光景惨淡,一家人还住着30年前爷爷在世时所盖的4间土坯房,也负气上西安做了上门女婿,家里只剩老强娃一人。
家里人口地8亩,都是塬面一等地,分两大块。开始几年,媳妇在家还年年坚持种植。一块种小麦,一块种菜籽,两块地年年交替种植。到后来,家里剩强娃一人了,种地也没心劲了,8亩地一股脑全被他承包了出去,每年坐收承包费。
本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是,强娃不是个安分的主,有时间就上访,上访理由冠冕堂皇:又揭不开锅了。找镇长、书记要钱要物,不答应要求,就找县长,县委书记,常常是缠得领导不得安生。镇长、书记为了息事宁人,只得满足愿望。默许其长年享受低保,吃救济粮,照顾款春冬两季不少强娃的,并承诺每年年前慰问一次。
任何东西给予次数多了,接受者也就当成一种习惯,一种理所当然,一种坦然。
当然,老强娃也不例外。
腊月24日,午后无所事事,老强娃依旧来到人事摊,低着头听了一会儿大家戏说漫话,接着,就开始倾诉自己满腔的委屈和不平:“狗X的政府,现在大年二十三都过了,怎么还不见王镇长来慰问我,看来今年一袋面、一袋米、10斤油的事黄了,看来领导把我遗忘了。不行,明天得找政府去,问问年年都慰问我,凭什么今年不慰问我?”
周围有人鼓动:“就是,应该去找找,你不找,人还不把你当瓜子哩!”
接着,又有人煽动:“慰问这事,不是一成不变的,给张三也行给王五也行。你快去打听打听,看你今年是不是被别人给顶了!”
……
人事摊人,你一言他一语,都给强娃出着主意。也就一会儿功夫,强娃被忽悠得热血沸腾,大有一副不给米面油,誓不罢休的架势。
这三则故事讲完,我再说一句也显得多余。我相信,看完故事的人,都有自己的评判。但作为本文的作者,话不说完,就好像胸腔有种如骨鲠喉之感。当前,摆在我们基层干部面前的迫切问题,就是如何去帮扶这种好吃懒做,一昧索取且没有感恩之心的人。帮扶的措施是什么?帮扶得起来吗?这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深思和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