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现在的女人爱时尚，这不，郝都的女人古芳，大概心血来潮，买了一条价钱不菲的宠物狗。这狗雌性，体重十来斤，棕色的毛像绸缎一样滑顺，浑身透露着一股机灵劲。至于这狗是啥狗种，郝都没有过问，他的一番心思投入到一件能让人心跳加速的事情上……养宠物，纯粹吃饱了饭撑的嘛！
　　 可是，当郝都有一天看见女人竟然拿着百元钞票逗狗玩时，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敌情严重，必须全面进入警戒状态！于是当机立断，把私房钱用玻璃瓶装好，并塞进一砣钢铁，密封瓶盖，放到卫生间的冲水箱内。
　　 从此，郝都每天都争着给狗喂食，甚至将自己碗里的鱼肉、排骨什么的奉献给它。那狗毫不客气地享用，边大块朵颐边友好地对他“笑”。
　　 周日，他怀揣一千元，准备出门，被正冼碗的女人叫住。她牵来狗，郝都急忙向狗陪笑，用手拍那狗脑袋。古芳笑而不语，一声令下，那狗竟一下直奔“主题”，女人轻而易举从他内衣口袋掏出钱，抽出一张摆了摆，道:“狗改不了吃屎！来，给你买烟抽的。”郝都当场差点晕过去，抬起脚向那狗狠狠踹去。狗哀嚎地滚到一边，它不明白对它曾经“友善”的男主人，怎么一下子变了脸。
　　 打狗也得看主人嘛！女人受了委屈，打电话给乡下的婆婆。随即，郝都就接到老娘的电话：“捡到金子碗忘记讨饭时！红薯煮稀饭还没吃够嘛？是我让芳儿管着你，你要是得罪芳儿就是得罪我……”
　　 娘的唠叨就像从天而降的庐山大瀑布绵绵不断，他听着心烦却又不敢挂电话。心想:好一个古芳，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又和老娘结成同盟军，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郝都只好另辟蹊径。他挨了一个月不去理发，女人埋怨他邋里邋遢。他笑道:“你看那些艺术家们，哪个不是头发长得像野人，都可以扎辫子了。这叫酷！懂吗土八路?”
　　 古芳心想，我一个城里出生的人倒被说成“土”，都和他倒过来了，真正好气又好笑。
　　 诱人的周末又到了。晚饭过后，郝都说有个同学聚会。在卫生间，他像个娘们似地梳洗打扮，又是洒香水又是抹油。当他华丽登场走向门口时，女人牵着狗笑吟吟地恭候着。那只打不死的走狗、贱狗不待她发令，就窜了上来，狗嘴差点和他的嘴来了个对接！他出了一身冷汗，倒退几步，惊道:“老婆，你……你啥时训练狗亲我的嘴？难道接吻的事情，也要这家伙代劳？”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喝住了狗，顺手塞给他200块钱，优美地转过身，牵着狗飘然而去。他咂吧着嘴送给她的背影一个夸张的飞吻！走出家门，跨进自驾车，一边扶方向盘，一边从头发里取出卷成筒状，用橡皮筋匝好的，散发着浓郁香水气味的钱一一至于头发上洒香水，不过是用来迷惑狗的嗅觉之用。得意洋洋的他嘿嘿笑着，吹着口哨向《好友棋牌室》驶去。
　　 没过多久，郝都下班刚进门，女人就告诉他，冲水箱坏了，换了个新的。他脑袋轰的一声响，心想完了，最后的命根子不是被曝光，就是被哪个王八羔子中饱私囊了！
　　 他瞪大眼大声道:“谁来换的？也不对我说一声！”话一出口，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就拼命挤出一个笑容。
　　 “是你搞水电安装的老同学换的。”她似乎不和他计较，平心静气地说。
　　 “换个水箱也要别人插手？”他嘀咕着。
　　 “上次水龙头漏水，过了一个星期，我的嘴皮子都磨破了，你才给换上。等你来换水箱，整幢楼的人也会被熏死。你在乡下脏兮兮的厕所蹲惯了，倒无所谓，我可是一刻也受不了！”她依然含笑地唠叨着。在他看来那是狡黠的笑，笑得他浑身的血液无所适从！但在心底又蓦然升起一线希望，老同学不会出卖我吧？
　　 郝都丟了魂似地直奔卫生间，步伐有些慌乱。锁好门的一瞬间，从门缝看见女人惊异的脸一一天知道这狐狸精在想些什么!！迫不及待打开新水箱，谢天谢地，储钱罐还在，粉红的东西在水底闪着令人心动的光泽！不负我者老同学也！他旋开瓶盖，发现里面有张纸条，展开细阅，跳出一行草书:兄，上次打麻将欠你500元，现如数奉还。今天不是弟反应灵敏，外加手脚神速，几乎被嫂子戳穿。下次可要请客喽！他又点了钱，果然多出500块钱。他心里只呼出四个字:同学万岁！
　　
　　 (二)
　　 就在郝都心里的那块石头落地的时候，卫生间门把手动了几动，紧接着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并伴随着女人专横跋扈的叫嚷声:“好你个死人头！以前上厕所从不锁保险，谁还稀罕看你光屁股呀！肯定是有见不得人的事，今天老实给我交待，不然叫你死得难看！”不怕被贼盗，就怕被贼惦记。老公脑门冒出汗珠，但智慧的光芒又照亮了眼前的阴暗！他迅速藏好钱，一咬牙拿起了剃须刀……
　　 大概分把钟，卫生间门打开了，郝都一手提裤子，一手摸汗，一脸尴尬，像个在外受了委屈却又不敢向父母坦白的孩子。女人呢？也在卫生间像办案人员寻找罪犯作案证据一样来回巡视，目光最后停留在卫生篓里一一那丟弃的几卷卫生纸竟粘染了特别引人注目的血迹！她情不自禁惊叫:“你……你怎啦？”
　　 他低下头，嗫嚅道:“我……我长痔疮了，不过没啥大不了的，老婆。”
　　 古芳一脸温存和嗔怪:“啥事也要瞒，不把我当你老婆了？明儿周六，正好去一下医院检查一下，该怎样就怎样，把痔疮拖严重了可不是好玩的。”
　　 郝都在女人转身的时候，伸出舌头傻笑，用手揉了揉刚才用刀片啄了一下，如同蚊子叮咬过似的，还有一丝疼痛的大腿。
　　 次日，古芳陪男人去了医院。他不惰愿也找不到借口，若不陪她把戏演下去，岂不穿帮了。好在市人民医院外科主治医师就是他的同学好哥们一一老婆你输定了！到了老同学诊疗室，女人被挡在门外，过了大概十分钟，他们出来了。老同学笑道:“是个内痔(治)疮，内一一痔(治)一一可不好呀，弟媳！主要是上火引起的，平时弟媳惹我同学生气吧？不过也没大碍，我开几副药吃吃就没事。吃药期间别吃刺激性强的食物。”老同学旁敲侧击，话中有话差点让郝都忍俊不禁笑出声。老同学说完塞给她一个小塑料瓶和小纸包一一大概是他所说的药，然后冲两夫妻笑笑转身而去，才走两步，又回过头说:“按照我说的去做，可别忘了哟！”夫妻俩同时点头。
　　 郝都心想:你点头个屁，我同学是暗示我多带点钱，晚上好去玩“9点半”（一种赌博形式。）
　　 一回到家，女人就端来开水，让男人吃药。他当然全身心受用，像个大老爷一样跷起二郎腿，那个得意劲，连喝水也像品茶一样怡然惬意。就在女人过去收拾杯子之际，郝都的嘴不安份冲她脸上贴了过去。她红着娇羞的脸道:“你吃错药了！”话刚落地就话锋一转:“哎……这痔疮药怎么有薄荷清香气味？奇了怪了！”
　　 郝都临危不乱，处变不惊道:“又0UT了吧？现在制药公司为了减少病人吃药的痛苦一一也就是让吃药也和吃零食点心一样，故意添加一些食品原料进去。哼，大惊小怪的！”
　　 心想拉倒吧，已经害老子割了肉，如果再害老子吃想起来都作呕的痔疮药，天理何在？老子去医院前，就买了做工极为精致的，外国进口的一小瓶口香糖和一小包巧克力，花了一百多块，在医院时被我那哥们讨了一大半去，才肯粘上他娘的假商标！
　　 口香糖、巧克力好吃，一日三餐的菜可就要了郝都的命！这可怜可爱的女人，对他的“病”特别放在心上，不管荤菜素菜，一律不加生姜、辣椒、大蒜之类的调味品，这让重口味饮食习惯的江西人“舌何以堪？那l些味同嚼蜡的菜让郝都大倒味口！女人自己吃的菜，是把他吃的菜先铲起再加调料的。郝都看到她的菜垂涎欲滴，连肠子都不停搅动起来，似乎它也向主人抗议。有好几回，他的筷子在向期望的目标袭击的半空中，就被女人“无情“地劫持了，只有等她转身的瞬间才能得手。后来女人发觉了，干脆陪他一起吃那没有调味品的菜。一种不知是怨是爱还是内疚的复杂情愫在他心中袅袅升腾……
　　
　　 (三)
　　 一个星期之后，“痔疮药”终于吃完了。晚上睡觉前，郝都故意扒开内裤，露出臀部，笑道:“报告老婆大人，小人痔疮消了，不信请大人仔细过目。”
　　 古芳笑得合不拢嘴:“亏你说得出口，你的屁眼很香嘛？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油腔滑调，好在儿子不在家，没听到，不然的话，我的老脸都没处搁。”
　　 转眼到了“五.一“假期。两夫妻头天晚上就商量好了行程:到老家看望老娘，顺便亲密接触大自然。
　　 次日，他们带上狗出发了。车子刚驶出市区，郝都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后没说上三句就把手机递给古芳。她有些不解地把他的手机放在耳边。一阵爽朗的笑声震得她的耳膜发痒:“是小古吗？我是老李呀！公司今天上午安排了一个活动，需要小郝参加，你这个一家之主能不能网开一面呢？呵呵……”电话是郝都的上司李副总经理打来的。
　　 古芳笑道:“李副总，你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管得住他呀！就算我真有能耐捆住他的人，也捆不住他的心啊……”她放下手机，脸带愠色。
　　 这时，她的手机也响了。“喂！是我，有空呀！知道了，好……好……别管他……”女人说完挂了电话。
　　 郝都好奇地问:“谁打来的？”
　　 古芳没好气地反问“你管得着吗？停车吧！”
　　 “我送你一程，行不？“郝都心平气和地说，他为自己的大度而骄傲。
　　 “免了吧！我可不想犯了众怒一一况且现在是看望你娘。记得把狗送回家。”古芳丢下这些话，已经站在马路边。
　　 不知怎的，虽然郝都以前在女人面前谎话连篇，但这次临阵逃脱，老觉得心里不舒坦。都怪该死的老李头，又犯了他娘的赌瘾，玩什么“拖拉机”，这一拖也不知拖到几时！说来说去，也不能全怪人家呀，公司几个部门，干吗唯独找到我这个部门头头呢？还不是肉臭才招苍蝇嘛！不过，和这老李头处得好也不是坏事啊！这样思忖着，已经到了家楼下，打开车门，他吃了一惊，车里哪有狗的影子！仔细查看时，发现车窗未关一一大概女人嫌车里闷才打开的。这该宰的狗，肯定在他把车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的时候从车窗处逃走的。随它去吧！又不是老子赶它走的，难不成我去派出所报案或者满城粘贴寻物启示？哦！明白了，都说春天的牲畜最容易发情，这家伙大概趁机和心怡的“情郎“约会去了吧！约会可以，可不要把“情郎”带回家，那样的话我可供养不起啊！
　　 郝都忍不住笑起来，可是笑纹还没有波及腮帮子，就立刻凝固了，心灵深处莫明其妙升腾起一股强劲的凉意，令他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也随着泌出一层冷汗！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颤抖着手指点开他最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可是还没接通呢，自己又把电话挂断了。就在郝都在人与鬼两种境界之间徘徊的时候，老李的电话响了。
　　 整个上午，坐在赌桌边的郝都，心里被一大片阴霾覆盖着，而且那个和古芳通电话的男人也像魔鬼一样纠缠着他的魂魄，驱之不去，让他再也静不下心来出好每一张牌，该出的牌不出，不该出的牌又出了，玩牌的技巧和一个新手没有什么两样，气得和他同一边的同事哭爹喊娘，乐得老李嘴巴笑成狮子口。
　　 赢了钱的老李兴致勃勃地说:“中饭我请客，下午接着干！下午就让我和小郝做一边。小郝你可要给我争气哟！呵呵……”
　　 郝都哭笑不得的时候，远在外省上大学的儿子打来电话，父子俩交谈了近半个小时，以至于一旁的老李他们，一致认为父子俩太婆婆妈妈了。因为他们都快吃饱喝足，而郝都还没有动一下筷子。更令大家不解的是，郝都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郝都找了个借口，终于逃脱“魔窟”，驾车前往老家。一路上，儿子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他心灵:“爸，为什么我每次打电话给你们，你和妈都不在一块？听妈说，你除了上班，业余的时间百分之九十以上.在外面和朋友在一起，你就不能多抽点时间陪伴我妈，还有乡下的奶奶？你知道妈为啥买宠物吗？那是我建议买的，原因你应该很明白……你不是曾经对我说，凡事不要太自私,要懂得感恩，能够体谅别人的心惰嘛……千万不要在某些路上走得太远，忘记了回家的路……”以前是老子教儿子，唉！现在似乎倒过来了。这样看来，人生的失误，并非年轻人的专利，而是存在于每个人的人生阶段之中！
　　
　　 (四)
　　 老娘住的平房大门上了锁，那条从车里逃走的狗竟然像一尊雕塑趴在那里，拖着舌头喘气，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当郝都从车上出来时，狗拖着一条后腿，一瘸一拐，摇头甩尾迎了过来，呜呜叫着。他过去仔细查看，发现狗的背部也有一条泛着血迹的伤痕一一很显然，在从城市到村子十五多公里的途中，它遭受过怀有某种目的人惨烈的追击！这狗偎依着他的小腿，用舌头舔着他的手掌心，令他为曾经踹它的行为感到多么不耻。
　　 当他再次拨通了古芳的电话时，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耐心守候着，但到最后还是无人接听！他突然地觉得自己和女人之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远得让他纠心，远得让他不敢往下想！
　　 隔壁的空巢老人同族大伯，慢悠悠地向郝都谈起老娘的情况。原来老娘前几天到地里种花生，在田埂上一脚踩空，摔了一跤，扭伤了右脚踝关节，又肿又痛，下地行走非常吃力，而且必须借助拐杖才行。倔强的她并没有告诉外面的儿女，说儿女有儿女的事，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听到这里，郝都的鼻子酸酸的。老伯喝了口水，咳嗽几声，接着说:“上午来了一个穿裙子的大姑娘，我老头子眼睛昏花，没看清是谁。大姑娘一来就忙里忙外，洗洗刷刷，看见她这样晓得事，对老人好，还以为是你姐，后来觉得你姐没她长得秀气。到了半上午，大姑娘不知从哪里叫来一辆面包车，把你娘扶上了车，现在可能在医院里……不是做伯伯的说你们，你们这些亲生的难说比得了她……咳咳……”郝都被老人说得面红耳赤，只是一个劲唯唯诺诺。
　　 郝都一刻也不想耽误，携狗驱车返城。那狗躺在早上古芳坐过的位置上，不停地嗅着，哼着，一副骚动不安的样子，好一条有情有义的狗。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剩下的私房钱寄给儿子，让他买一台笔记本电脑，本打算到放暑假时买，现在提前满足他的心愿，然后一心一意找到老娘就医的医院，就算把市所有医院跑个遍也无怨无悔。
　　 寄好了钱，他的心里踏实了许多，毕竟他找到了“回家的路”。
　　 在手机微信里看到两条信息，一条是弟的：哥，早上打你电话未通，就打了嫂子的。听姐说妈摔伤了，今天单位搞周年庆，我脱不开身，明天早上过去看妈。这和他早上半路开溜的借口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条是古芳的：打我电话干吗？你们别合着伙把我当猴耍！你就在老李那边拿了命去赌吧！只要不把咱娘儿俩卖了抵赌债就成！郝都心里发出一阵苦笑。到了人民医院，老同学告诉他，婆媳俩刚坐一辆面包车走了。
　　 在往老家赶的路上，古芳姣美的形象比任何时候都令他心动。晚春的田野恬静而祥和，芊芊的禾苗在柔和的阳光抚慰下，舒展生命的美丽。成双成对的燕子，在空中翩翩起舞，把柔情蜜意洒满圣洁的世界。
　　 前面出现了一辆面包车，轻巧而沉稳，那两盏鲜红的尾灯也显得格外温存、诱人。郝都小心翼翼地追随着，心无旁鹜地陪伴着，哪怕到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