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
怀念小时候学唱戏的岁月。
第一次登台演出,大概是五六岁吧,角色好像是饰演一个小孩子。记忆中我吓得哆哆嗦嗦,不敢往台下看。一个女的牵着我的手,慌张地跑来跑去,可能是我过于不灵活,在数次躲避追杀后,她终于没牵住我的手!她走了,我被落在戏台上不知所措,最后是拉二胡的大叔把我领了下去……现在想来那个戏应该叫杀庙,我的角色应该是秦香莲的孩子,秦香莲怎么就慌张的把自己的娃丢了?
自从第一次糊里糊涂亮相以后,我慢慢开始学唱了。还记得我学的第一段秦腔是二哥教给我的。我跟他去放羊,她给我教戏:头戴翡翠双凤翼,身穿五彩锦绣衣,八宝罗裙腰中系,轻挪寸步往前移……二哥唱一句,我跟着学一句,空旷的山谷传来稚嫩的回声。
舞台是一个土台子,幕布是把从各家收来的门帘缝在一起制成的。后面挂几个火把,前面挂两个马灯,再挂一个高音喇叭,插两面红旗,我们小湾人民舞台就搭起来了,舞台不高,却带来了不尽的欢乐,演绎了太多的温情。能在舞台上表演,是我们孩子的荣幸,也是各家大人的骄傲。
堂姐不识字,一句泪涟涟走到了自家门口,我与她细说从头学了好几天,在演出时竟然忘了台词。三爸拿着台词本子在后面大声提示,台下人都听着了,堂姐在台上硬是没有听见……大叔从别处借了一个剧本,名为张古董借妻,因为全村人都姓张,所以改名为假古董借妻……
对戏台有太多的记忆。
因为记台词相对较快,所以我饰演的角色很多……“急听得唤苏三心惊胆颤”,刚出场时,心确实在惊,胆确实在颤,好在硬着头皮出场了,唱着唱着也就不紧张了。村子里的戏,尽管不精彩,甚至很粗糙,但是我们都演的很认真,那是我们自导自演的文化盛宴,精神食粮。是我们欢乐心情的释放,也是对美好生活的热爱。戏台把村子里人集合在一起,看戏是次要,更主要是大家聚在一起,拉拉家常,聊聊生活,有些小矛盾也在不经意间解除,村里一片祥和。
每次出场,爸爸都要给我画脸,洁白的油彩挤在爸爸温热的大手上,爸爸一点点,一点点给我抹在脸上。等脸白的跟刷了油漆一样,他就把大红的油彩往脸颊,嘴唇上抹,名曰弹胭脂。弹完胭脂,爸爸拿毛笔用黑油彩给我画眉毛,眼线……每次演出完,都要在家里拿一团棉花,对着镜子擦啊擦,用香皂洗啊洗,常常是第二天出门,脸还像个大花猫。等到几天戏演结束,脸皴得跟树皮一样。后来,不知道谁发明的,说画脸之前抹一层猪油,既不皴脸,还容易洗掉,于是在当时很珍贵的猪油又被我们几个糟蹋了不少……现在想想,脸皴得厉害肯定是因为使用的油彩很廉价,但那时确实很开心,我们只管释放快乐,谁还在乎脸皴成了树皮?
我们白天背台词,晚上唱戏,大人小孩各有各的角色,大家都是精诚合作,其乐无穷。虽然演出很笨拙,很蹩脚,但我们演绎的是自己的快乐,释放的是自己对生活的热爱。有时侯缺衣少穿,但精神生活很是丰富,常常是挑着一担东西还要哼哼曲子,汗水和幸福同时在路上滴淌。
时过境迁,我们的土台子舞台早就被岁月的流水冲刷到了角落。去年夏天,我特意去看舞台。它是那样矮小,边边角角,沟沟壑壑,好像没牙的老太太,皱巴巴的在墙角晒太阳,几根稀稀疏疏的蒿草长在台子中央,好像在告诉村里人,舞台好久没有人上去过了。是啊,好久没有人上去过了!村里人口急剧减少,孩子成了千亩地里的独苗,稀罕的很,没有孩子,谁是戏台的主宰?未来的戏台有谁来搭建?
同龄人好多都外出了,留守的也改变了娱乐方式,麻将,砸金花,推拖拉机等带有经济刺激的游戏代替了全民娱乐的唱戏!进入村子,听到的不再是咿咿呀呀的学唱,不再是欢笑,而是胡了,炸弹,清一色,找钱……
时光的流水轻轻地淌,带走了欢笑,带不走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