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相约春天”征文】黄花浪漫满田头(散文)
节气行至雨水,春雨纷纷。
菜花拱出来了,一朵又一朵,小小一簇,碟子一般。金黄的色,简单的朵,明,媚,亮。田地、山坡,无数的小灯盏,忽得打开,即便雨丝茫茫,依然遮不住闪闪的光芒。
菜花蔓延,把湿润吞吐吸收。春光明媚,在不远处。这含着希望的花,雨水时节,鞭炮一样炸开。日子,亮敞敞地往前奔,一些憧憬,亮出底牌。
在民间,雨水时节,出嫁的女儿会带上礼物回娘家拜望父母,生育了孩子的妇女,还会带上罐罐肉、椅子等礼物,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年少时,听过的一首《回娘家》实在喜悦,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这歌洋溢俗世的好,欢腾腾,喜闹闹,让人忍不住微笑。
也就想到,吴越王钱镠的家书: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陌上花开,必定有一株是油菜花。
黄花浪漫满田头,归家的女儿忘记时光。在娘家的日子,仿若溜出笼子的鸟,天高地阔,自由飞。有父母可依赖、可撒娇、可任性,这样的甜蜜,是含在嘴里的糖,不舍咽。
那一边的夫君,终是耐不住相思,委婉地提醒: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寻寻常常的话语,悠悠扬扬的情意。
想来戴妃踏着满田菜花缓缓归的情景,甚是完满。
而菜花,满溢的春水一般,又热烈,又执着,又霸道,将乡村田地不由分说地铺满。这不懂矜持的花,开得没心没肺,开得大大咧咧,开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架子。说到底,它的骨子里,有着山乡的野蛮与泼辣,风吹不倒,雨打不坏。顶着一抹灿灿的色,笑着开花,笑着结果。
哪里没有它呢?乡下的娃娃落地第一声啼哭,就能看到它。小院、田埂、道路、田地,甚至茅厕旁、猪栏边,只要有土,它就能安之若素地长大。有的单株,细细的茎,一簇黄黄的花,皇冠一般。不管有没有人注意,在自己的豪华里,做着春天的梦。更多的是成片,如海、似林,金光灿烂地铺排而去。一眼望去,惊艳,臣服。
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乡间的孩子,菜花地里钻,一忽儿捉蜜蜂,一忽儿找蝴蝶,密密匝匝的花,比小娃娃还要高。他们落入菜花的汪洋里,黑黑的脑袋,忽隐忽现。铺天盖地的花香,袅袅蒸腾,熏得花中之人醉意蒙蒙。天上一个大太阳,地上一片小太阳。人的眼,睁不开,一时恍惚,不辨方向,不记时辰,流连忘返,常有的事。
肚子饿了,花丛中爬出来,头上、脸上、身上染满黄色的粉,整个人成了一朵金灿灿的花。
照例,父母是要骂的,小坏蛋,糟蹋了多少花!却不怕,年年又年年,钻入花丛去闹,不扯几朵菜花往头上戴,春天简直没法过了。
傻乎乎的菜花,接近于低贱。乡下人,很少把它当作花来赏,在他们的眼里,菜花和土豆、芋头、稻谷并没有区别。没品、没相,登不了大雅之堂,入不了诗,上不了画。
可它并不在意,守着一颗烈烈的心,春风十里地开,开得没边没际、浩浩荡荡、无法无天。
想到疯狂,想到烈焰,想到决绝。
它到底有气势的,那份打不死、压不垮的精神,让人小觑不得。
你看,哪怕离了土,它也开花。买了油菜放家里,几天不吃,它不枯不萎,倚着地面,昂起长长的梗,借着地气,开出一簇簇的花。
这就是它,努力、执着、顽强。
年年又年年,菜花伴我长大。它的形状、色泽、芳香,刻在骨子里,隐隐约约,闪闪烁烁,一朵金黄,四片瓣,会飞的萤火虫似的,暗夜里发着金灿灿的光。
落雨了,打雷了,失意了,把这朵花,掏出来,看一看。世间之事,有什么是大不了呢?最好向一朵菜花学习,不屈服、不放弃、不娇惯!
也就想起民国时期的女子——江东秀,胖嘟嘟、肉嘟嘟、烈性子的江冬秀,裹脚,没文化,却嫁给留洋海归教授——胡适。多少人不看好这段婚姻,有多少女子暗地里觊觎胡才子的风流倜傥。
包办的婚姻,泥糊的墙,风吹,雨落,不甘心的裂缝长出风情的花。
胡适去杭州养病,遇上曹诚英。才子佳人,花好月圆。爱情,落地生根。爱上的人,魂不守舍,如胶似漆,发妻、儿子,抛诸脑后。
胡适回家,抖抖索索,想与江冬秀摊牌离婚。
话未说完,江冬秀毫不犹豫地拿着一把刀,以两个儿子与自己的性命相要挟。
胡适吓得魂飞魄散,至此,再不敢提离婚俩字。果敢的江冬秀,破釜沉舟,捍卫婚姻,终与胡适,白头到老。
想来,江冬秀拿起锋利的刀子的那一刻,是豁出去的。那样的勇敢、决绝、全力以赴,像极了乡野的菜花。
掏出来、掷出去,不遮掩,不委屈、不求全。不是黑,就是白。要开就开得天翻地覆,若凋零,豁出身家性命,也不怕。
这是菜花的性情,也是江冬秀的气质。
人都说,江冬秀配不上大才子胡适,可是,又有谁知道她的茁壮、野蛮、勇猛,在风雨飘摇的年代恰恰为家庭撑起了一把无形的伞。
说到底,胖乎乎的她有着不一样的风采,虽然不高贵,可也接地气。爱笑的她总有办法将日子经营得风生水起。这样的妻,纵不能举案齐眉,到底也能吵吵闹闹相伴到老。
春风起,菜花开,定是要寻了去。
家乡的菜花看过,不算的,还要赶着远方的远,再看,再看。
人问,菜花哪里没有?巴巴地坐飞机去那么远?
但笑不语,于我而言,那是隐秘的追溯,对光,对暖,对灼灼希望的探寻。
云南的菜花、呼伦贝尔的菜花、青海的菜花、婺源的菜花、门源的菜花……每一处的菜花,都要去看,看它的泼辣,看它的倔强,看它的执着。
七月的草原,风的翅膀,掠过菜花黄,狂乱的节拍,仿若摇滚。颜色的汁液侵入眼睛,抵达四肢百骸,像逆流的鱼奋力跳跃。
草原的菜花,凛冽、宽广、磅礴。
去门源,可惜迟了。近百万亩的油菜雨中匍匐,只剩青青的梗、绿绿的叶、细细的荚。曾经的金黄,凋落如风,一些气息,在浩荡的绿里,起伏绵延。
在这样的菜花田里游荡,又落寞,又失意,又忧伤。
想起小汐的字了:站在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里,总是想大哭,惶恐地、幸福地、哀伤地、清澈地哭,浑浊地哭,为那美,为那心中的战马奔腾,而哭。
选一个春天,再去门源吧!
百万亩菜花,且等我波澜壮阔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