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去世后，我才后悔当初没有尽到孝心。”老孟幽幽地说，“当时他瘫痪一年多了，躺在床上不停地喊我，上前一问，啥事也没有，刚一离开又喊，经常烦得我躲到隔壁房子，装作听不见，任由他喊。现在想起来好后悔，我在隔壁房子闲坐着，为啥不能坐到老人跟前去？老人瘫痪后，一个人害怕孤独，喊儿女到跟前图的就是不孤单，心里踏实，不害怕，而我却躲得远远的……”老孟说着，眼里噙满了悔恨的泪水。
　　 我们邻居的老父亲两年前因脑梗也瘫痪了，除了头部和右臂右腿能动之外，其他部位都动不了。老人有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大儿子已经六十多岁了，也有轻微的脑梗，老二和老三常年在外打工，照顾老父亲的重担自然地落在了大儿子的肩头。
　　 老人刚瘫痪的那阵子，儿子、女儿轮换着照顾，甚至三女儿提出要将老人接到她家去照顾，大儿子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我们兄弟三个，把老爸推到女儿家，还不得让村里人骂死！”说实在的，大儿子把老人照顾得非常好，轻言微语，喂吃喂喝，接屎端尿，经常给老人洗衣服换被褥。冬天烧炕，夏天驱蚊，最难能可贵的是直到今天老人都没得褥疮。瘫痪在床的病人，最怕的就是得褥疮了，而老人的身体却一直干干净净的。
　　 可是最近，大儿子很烦躁。原因是老人白天呼呼大睡，晚上却不睡觉，整宿喊儿子的乳名，一晚上儿子起来十几次。第一次起来问怎么了，老人说：“给手电充点电。”儿子给手电充上电，还没睡稳，老人又喊：“我的手机呢？”儿子又将手机放到老人手里，老人这才暂时安静下来。老人拿着手机，不时地摁亮按钮看时间，一会儿看一下，等着天亮。儿子再次躺下时，老人又喊：“手机没电啦！”儿子起来又给手机充电。刚躺下，又喊：“我要大便。”大便盆给放好，老人却说：“我拉不出来了。”儿子再躺下，老人接着喊：“我能拉出来了……”一整夜就这样反反复复，不断地折腾。几个月下来，儿子被折磨得骨瘦如柴，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也病了。大儿子一再叮嘱家里人，千万不要告诉他的孩子，孩子们在外打工不容易，不要影响到他们的工作。再后来，经过治疗，大儿子身体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老人依然喊叫声不断。大儿子想装作听不见，又怕邻居背后说闲话。他也一心想好好管父亲，可自己整宿被折腾的不得休息，身体也吃不消了，不由得心生怨气，烦躁异常。他一边伺候着老人一边责备道：“我上辈子哪儿欠你了，你这样整我？你就不能悄悄地睡觉，喊叫啥呢？”老人针锋相对：“有本事你杀了我，给我吃老鼠药呀！”气得大儿子哇哇大哭，六十几岁的大男人像个小孩一样委屈得直掉眼泪。
　　 我帮他分析，老人为什么不断地喊叫？咱们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躺在那儿的是你我，咱们最大的期望是什么？一个人孤独无援地躺在那儿，看着大家忙忙碌碌，听着我们谈笑风生，他心里着急呀！辛苦忙碌了一辈子，还没来得及享受天伦之乐，突然就这么倒下，他除了要忍受病痛地折磨，还要经受孤独地考验。他害怕大家忘记了他，不重视他，害怕被黑暗吞噬，喊叫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拼命地喊叫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期望引起我们的重视，期望我们能陪陪他，直到他人生的终点啊！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论语•为政》）译文：子夏问：“怎样是孝道？”孔子回答：“难在子女的容色上。若遇有事，由年幼的操劳，有了酒食先让年老的吃这就是孝了吗？”是啊，在父母跟前行孝，并不是只仅仅给他们供衣供食供钱花就是孝，难得的是和颜悦色，让父母心里舒坦才是最大的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今人们生活压力都很大，市场竞争激烈，稍有懈怠就会被淘汰，而久病在床的老人不但自己受罪，也拖儿女的后腿。我曾不解地问邻居的大儿子：“你们兄弟姐妹六个，轮换着伺候老人也不至于把你累坏呀！”大儿子苦笑了一下说：“我们都愿意行孝，可是老二的孩子还在上学，全凭他在外打工挣钱养家糊口；老三有点轻微残疾，幸亏有点手艺，两口子在外打拚养家；大妹和二妹的孩子都在外地上班，她们留守在家带孙子，三妹做生意，一天都离不开，如果我不是因为有病，可能也去省城帮女儿带孩子了，老爸有病，姊妹们都想尽孝，可时间长了谁也招架不住啊！各家都有难处，都要过日子，谁也没办法抛家舍业长期来伺候老人呀！”“既然大家都没时间，为啥每家不拿出点钱来，雇保姆伺候老人呢？”我不甘心地问道。“你看看，村里全是老人和孩子，哪有能雇来的保姆？年轻人都跑到外面打工去了，家里没人了，留下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呀！”我语塞了，只觉得喉结处如同塞了什么东西噎得难受。
　　 大儿子一脸愁云地说：“也不怕你笑话，按说做儿子的不应该这样说，但是眼看着老人的身体康复无望，还不如让他有尊严的离世！”
　　 老人儿子的话让我感到非常震惊！是的，人总有一死，与其让老人这样遭罪，真的不如早早地结束生命，他不再受罪儿女也解脱了。这貌似有理，但也太残酷了，它不合理更不合法！躺在病床上的这个老人，曾经为了儿女，为了这个家吃苦受罪，劳碌一生，如今瘫痪在床，却换来如此悲惨的下场，这是人性的泯灭还是人生的无奈？
　　 我认为，父母亲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奉献了自己的最美好的年华。如今，亲爱的爸爸妈妈老了，又不幸的却因病瘫痪了，我们做儿女更要调整好心态，必须无理由的伺候好老人。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经历到老的过程，当你老了，如果不幸也瘫痪了，到时候谁来伺候你？你都不愿伺候你的父母，还企望你的儿女来伺候你吗？不可能，没天理呀！羊跪乳，鸦反哺，动物尚知报答父母养育之恩，我们作为人更应该做到啊。攀登珠穆朗玛峰难不？难，奔月难不？更难，但我们做到了，孝敬父母有那么难吗？根本就没有。把孝敬父母当做养儿育女就不难了，只要想办法解决，办法总比困难多，孝敬父母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
　　 尽管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们为什么不把它改成“久病床前有孝子！”真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儿女自有儿女苦，久病床前难尽孝吗？
　　 老人的儿子被我问得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