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乘着火车去远方(散文)
读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头脑里出现一幅画面:一个长发女子,着长裙,拿一根细长的烟,烟雾一缕一缕,织成纱,罩住了她的面庞,她看上去美而略带忧伤,她就那么靠窗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火车像一只老了的蜈蚣,在暮色里缓慢而悠闲地攀爬着,它的前面是远方。
“为了空中飞翔的小鸟,为了山涧清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流浪……”暮色里飘着歌声,歌声忧伤。
暮色,火车,一个艺术的女子,一种慵懒而颓了的气息,一个随心所欲流浪的灵魂。
这一切,让我迷恋,就像迷恋一张古画,就像迷恋一件珍藏了多年的旧衣。
那一刻,我突然就想,世界这么大,我该出去走走。
去远方,乘火车。
远方,也许并不远,也许很遥远。因为未知,所以迷恋;因为没看过,所以渴望。其实,那里也无非是别人厌倦了的城市或者地方,但,那里总是一个诱饵,钓我的欲望,牵我的脚步。
乘火车,当然要乘火车了,它慢,慢好!飞机快,有一种急慌慌的感觉,这感觉,眩晕。
我总觉火车带着古意,是一种上了年纪的东西,也是一部古书,古的东西,因为有了时间的积淀,而厚重,而踏实,而安全。
火车就像一位慢性子的老人,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它慢慢悠悠、摇摇晃晃地走着,每一次的喘息都那么的真切而原始。它后面跟着的是风、气流,还有向反方向走着的树、电线杆、高楼矮舍、原野庄稼。
如果是在向晚,我恰恰又坐在窗边,那感觉好,说不出来的好。
暧昧的夕阳斜斜地从窗口照进来,我坐在夕阳里,身上镀上了一层光晕,那光晕并不燥热,淡淡的,柔柔的,正应了我一颗休闲而慵懒的心。我呢?放松下来的身子酥酥的、懒懒的,就那么靠在窗棂上,不紧不慢地看着窗外。这情景会让我想到了三毛,想到了一头长发、拿一支烟的三毛。那一刻,我突然想抽一支烟,特想,可是,我并不会抽。
窗外呢?田野高一块、低一块、绿一块、黄一块,像条彩色的大地毯。那些高高低低的树,那些远处依稀的屋舍,还有地里荷锄而归的农人,淡淡的光晕,左一下,右一下,把它们调成一幅幅画卷,如电影镜头,从我的眼前一幕幕飘过。
大自然这位电影放映员,在为我放映,一点也不马虎。那些自然的、接地气的味道,会漫上火车,席卷我,也淹没我。此刻,我就想做一名观众,或者就做镜头里的一株庄稼、陌上的一朵花,也好。
如果是在黎明时分,我恰恰也还坐在那个的位置,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车内,很静,只听到火车不紧不慢的喘息声、客人睡着了的呼噜声音,还有时间悄悄跨过车厢走动的声音。车厢里的灯昏暗,似有非有;外面的光亮也昏暗,似有非有;外面也静,只有黎明吞食黑暗的声音,万物睁着朦胧睡眼的声音。
我坐在黑暗与黎明的交界处,看黎明迈了慢步,一点点向我靠近,而我也在被火车带着缓慢移动着。和黎明一起移动的感觉,那感觉,是别处没有的,没有的。
或者,就坐铺位上,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听一句句不同的方言,不动神色地猜测每张脸背后的故事,那故事足以搭建一篇小说的框架。这样也好。火车就是社会的一个小窗口,风土人情、习俗画卷、地方味道,《清明上河图》上有的,它都有。
我喜欢选择上铺,晚上仰面躺在床铺上,左面或者右面下面都躺着陌生人,空气里充满了陌生的气息,而上面隔着一层铁片,就一层,能够到风,自然,还有黑夜,而火车带着我和我的呼吸在缓慢移动,那感觉陌生,但很神秘,有流浪感。
让我特别难忘的是,一次和几个姐妹坐了火车去甘肃旅游,在路经甘南一带,火车上的人几乎都挤到车窗看。七月,正是甘南油菜花肆意绽放的时候,黄色,从轨道前一直铺到山脚下、天边。金灿灿,黄藤藤,一块锦布上流动着阳光,流动着金子,也流动着富贵。我与这波浪壮阔的油菜花相遇,不经意间相遇,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火车在走,油菜花在走,向着不同的方向。一幅幅流动的金黄色的画面从车窗闪过,目不暇接,惊喜和失落,都一并留在了那辆火车上。
相遇,有时是天意,不能不承认。
我和他在火车上相遇,他留校,我学生,在同一个学校,却彼此陌生。可一次火车相遇,他就恰恰坐在我对面,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恰恰他就看了我一眼,我们就说了几句话,都是他在问,我在答。我几乎不记得细节,只记得火车的咔哧咔哧声,把那个人的心思拉得好响。
后来我们恋爱了,他所在的小城跟我实习的小镇距离也没多远,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那时,却觉无比遥远。我所在的学校恰恰就与火车隔着一片田野一条路,每每火车的鸣叫在我耳边响起,总觉那里会走出一个人,而偏偏我在想他的时候,他就奇迹般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最好的感觉是他和我一起坐了火车,去远方,不为工作,不为生计,只是休闲。我们坐在餐车里,选临窗座位坐下,喝杯咖啡,或者淡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然后,就彼此都不说话,只坐着,那感觉,真好!
他有时戏虐我,不坐飞机是怕花钱吧,我总是报以淡淡一笑,他也笑。其实,他懂,知道我喜欢火车。
我迷恋火车,迷恋它波澜不惊的气质、悠闲自在的神情,以及满目的沧桑感,迷恋它踏实、安稳的气息。那气息,像姥姥慈祥的目光,透着黄昏的光晕,这光晕缠上来,绕在心上,心里流淌出来的都是丝丝暖意。
当火车的轰隆声从我所在的城市跨过烟火传入我耳朵时,我就想,我就在那辆火车上,梳长发,着长袍,临窗而坐,桌上是一杯刚刚冲好的咖啡,空气里氤氲着咖啡的味道。
他问我想到哪里去,我对他说,我要去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