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天的太阳依然会升起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人生悲喜,患难祸福,平淡也好,沧桑也罢,日子总要去过,活着总要去面对困难无奈,直到死去,一切人言荣辱,都将一同被埋进土里。谁还会记得曾经发生了什么呢?那只不过是历史隧道中的一粒尘埃而已,或许连尘埃都不是。
初春的早晨,天还是很冷,昨夜又刮了一夜的北风,那北风刮得很大,撕咬着天地,连同天地间的树啊房子啊也在它的淫威下战栗,发出凄厉的声音,躲在屋子里的人们听着那风的吼叫,也不知道会做什么样的梦,是美梦还是噩梦呢?无人知晓。
王老太这一夜都没咋睡觉,不是怕这北风,而是失眠了。她无法不失眠,因为再过两天她就要搬去和西村的赵老头一起住了。赵老头大号叫赵德顺,是个退休老师,人很和蔼,脾气还好,比她小两岁,他们俩个都是前年老伴走的,不想孤独终老,便走到了一起。
王老太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想着她这一生,时而坐起来,卷上一支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满屋子旱烟的味道,烟气弥漫着,围绕着,似云里雾里一样,又像梦境一般,有时人生也这样,迷糊的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或许只有这样才活得快乐,真的不能太清醒,难得糊涂吗。王老太是村里人给起的外号,老伴姓王,就叫她王老太了,有的还叫她老王小媳妇,一是因为她长得小,一米五的个头,二是因为她不是老王的原配,是二婚,所以才叫她老王小媳妇。她真名叫月仙,姓季,但村里人都很少知道她真名的,就都叫她外号了,她也不在乎,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伙没事也爱开个玩笑,爱咋叫就咋叫吧。
月仙的娘家不是这个村的,是一百里以外的肖家村。月仙年轻的时候,父亲好耍钱,就是推牌九。有一次,月仙的父亲推牌九输了钱,没钱给人家,正好对方的家里有个儿子,还没结婚,两人就商量好了,用月仙抵债,当时月仙18岁。月仙哪能同意呢,就和父亲理论,可是父亲铁了心用她抵债,无论月仙怎样的哀求,也无济于事,胳膊拧不过大腿啊!小小的女子也只能在父亲的权威下屈服,月仙还是嫁给了那个人。
那个人比月仙大了10岁,也是整日游手好闲的,爱喝酒,喝多了就打月仙。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月仙和他在一起,没有一点快乐,还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啥时候不高兴又拿她出气了。就这样他们过了几个月,这一天,那个男人说不上又去哪儿喝酒了,很晚才回家。看到睡着的月仙,像拎小鸡一样,把月仙从被窝里拎了出来,本来月仙就长得小,在他手里咋摆楞咋是,月仙也不敢挣扎,忍受着他的折磨:“看看你,睡得像死猪一样,起来给我洗洗脚。”月仙急忙去给他倒洗脚水。喝多了的人做起事来也不顺手,走路东倒西歪的,就拿月仙出气,说月仙推他,月仙忍不住反驳了几句,竟又招来了一顿打。折腾累了他才睡去,这时已经是半夜了,月仙哪能睡得着呢,一个人坐在那里哭,可哭有什么用呢?这样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吗?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留恋呢?再跟他过下去,说不上啥时候就会被打死,还是尽早离开吧?可天这么黑,能去哪儿呢?月仙思来想去,这日子不能再过下去了,就是死也不能死在这,一定要和他离婚,一刻也不能呆下去了,去乡政府。这时已经是半夜了,外面还没有月亮,这对一个年轻的女子来说,走夜路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月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总是打她的男人。月仙想好了,就穿好衣服,趁着男人熟睡,就出了门。
乡政府离月仙的家有30多里,月仙也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只能是走着走。路上寂静的很,此时正是夏季,路两旁除了一片片的庄稼地外,还有茂密的野草,树林,中间还要路过几个小屯子和两个山岗子。若是白天走还行,这大晚上的男人都觉得害怕,何况一个女人呢。听说还有狼在活动呢,月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心要离开那个男人,吓死也总比被打死好。月仙走得很快,偶尔感觉身后好像有动静,就急忙回头看看,什么也没有,路过村子的时候会有狗叫,路过野甸子时还会有受惊的鸟飞起,满天的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一丝丝的风吹来,这样的夜色很美,但月仙没有心情去欣赏,恐惧占据了她的心,她跌跌撞撞,连跑带颠的,走了两个多小时,好在没有遇到狼,总算到了乡里。她叫开了门,说明来意,人家听明白了之后,就说:“你先休息一下,等天亮了,我们去把你男人找来,给你们解决。”于是把她临时安顿一下,等待天亮。这下月仙可放心了,连累带吓的,倒下便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就急忙睁开眼睛,一个乡里的人正站在她的面前,微笑着说:“我们把你的男人找来了,你们再谈谈吧!”月仙说:“没啥好谈的,就是离婚,你看给我打的。”说着月仙就把被打的地方给乡里的人看,青一块紫一块的。这时男人酒也醒了,耷拉着头,不言语。政府的人把男人教育了一番,最后还是得取决于月仙的态度,月仙和这个男人已经过够了,再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了,就一口咬定离婚,政府还是尊重当事人的意见的,就给他们办了离婚手续,这下可好了,月仙终于脱离了魔掌。
月仙逃离了那段可怕的生活,她感觉轻松了许多,但心中还是隐隐的不安,家中太困难了,日子不好过,父亲总是爱赌钱,母亲却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赌徒只愿上辈子没积福。所以母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凑合过。月仙知道说不上啥时候自己还要嫁人,但愿能找个可心的,做女人真的很不容易,就连婚姻自己都说的不算,哎!月仙就这样在家里忐忑不安的过着日子。俗话说:一家女百家求。没过几天媒婆就上门提亲了,说是宋村的,刚死了媳妇,没留下孩子,想再续一个,就是年龄大了点,要比月仙大12岁,但家庭条件好啊,会过日子。月仙一听就打心眼里头不同意,这年龄也太大了。可月仙的父亲不这样认为,他说,男人年龄大知道疼人。其实他是看重人家条件好了,自己能要点彩礼。月仙还是没有拧过父亲,在人家给了父亲100块钱彩礼之后,就冲冲地嫁给了那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男人。月仙只能哀告老天这次能碰到一个知疼知热的男人。六十年代初的女人,从来都是生活的弱者。
这是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微风拂面,紫燕呢喃,月仙坐上马车,被送去了男人家里。面对着这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月仙真的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过着往前走吧。
男人叫董喜才,平时也爱喝个小酒,但不会打媳妇,不过脾气挺不好的,虽说不打媳妇,但骂。听说原来的媳妇是有病没的,但估计可能是气死的,媳妇不生育,董喜才肯定是总骂她,所以就气死了,月仙这样猜测着。当然月仙也没逃脱挨骂的命运,不过月仙也就接受了,骂就骂吧,自己也不能少块肉,比打不强多了。月仙就这样为自己找着留下和活下的理由。一个月以后,月仙就有了,这让月仙更死心塌地了,为了孩子也得过下去。女人真的很伟大,一辈子可能都不会为自己活,为了父母,为了丈夫,为了子女,自己受些委屈算什么呢?有多少女人会这么过一生呢?月仙也不例外。
月仙怀孕了,第一次要做母亲,当然很兴奋,不过那时女人生个孩子就像小鸡下蛋一样,没人会怎么当回事,女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像现在,女人一怀孕就各种检查,各种保胎,各种营养,各种关心就都蜂拥而上,就像生个太子一样。更别说上医院了,那时女人要生时就在当地找个接生婆,用土办法就生了,真遇上个难产什么的,也是凭天由命。那时每家的孩子也是多,大人有时也不当回事,全靠老天眷顾。俗话说:人养人皮包骨,天养人肥嘟噜,这话一点都不假,那时的孩子吃得不好,穿得不好,却也活得挺健康的,有的人家孩子太多了,冬天没有棉鞋穿,就穿着单鞋照样出去玩。晚上睡觉的时候,几个孩子扯着一个被子盖,一铺大炕一个脑瓜挨着一个脑瓜,父母就挨个脑瓜查,看够不够数,缺了马上去找,如此还会闹出许多笑话呢。
月仙的日子就这样过着,也是不顺心,因为男人脾气不好,倔驴一个,总爱和月仙争吵,爱骂人,有时也动手,但要比第一个好多了,而且几年以后,月仙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人一但有了孩子,就会死心塌地过日子,无论这个男人对她好不好,月仙也如此。就这样,日子在吵闹中,在打骂中,艰苦地过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大儿子结了婚,分出去自己过。二儿子倒插门,做了人家的养老女婿,原因是家里太困难了,没有钱给二儿子娶媳妇,正好有个独生女的,看上了老二,也就顺理成章的做了倒插门。最不省心的就是这个女儿燕儿了,那年十八岁了,出水芙蓉一样,嫩的一把能掐出水来,正值年轻貌美,可就成了全村小伙子的追求对象,各个都有事没事的往她跟前凑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调侃,有一出没一出的找机会献殷勤,可这些燕儿都看不上,唯独村里一个光棍,总会让燕儿多看上几眼。他叫宝贵,那年三十了,模样倒也清秀,方方正正的一张脸,眼睛也特别有神,显得灵活的很,事实也是如此,宝贵从小没念过多少书,但天生聪明,心思灵敏,对一些家用电器情有独钟,总爱去琢磨那些东西,一来二去的就琢磨出了道道,所以村里谁家的电器坏了,都找他修,修好了也就留下吃顿饭就算完事,渐渐地也就小有名气了。宝贵三十岁了还没有媳妇,一是因为家里太穷了,没钱给他说媳妇;二是他天生的残疾——罗锅,所以没有哪家姑娘会看上他。虽然如此,他也没有自暴自弃,自学修理家电,再加上村里这个实践场所,给了他提高技术的好机会,就是自己开个电器修理部也是不成问题的,而且宝贵人也随和,性格好,这就让燕儿刮目相看了,一颗少女的情怀为此而心动,每次看到他,燕儿总觉得心跳加快,脸也红红的。而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多说几句话,燕儿就觉得很难受,很生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渐渐地燕儿就主动和宝贵说话,和他接近,甚至想和他生孩子,燕儿真的是爱上这个男人了。
十八岁,多美的年纪,多纯洁的感情,她还不知道什么叫沧桑,什么叫坎坷,有的只是梦想,只是对爱的渴望,只是对幸福的追求。燕儿的心思,宝贵当然明白,但出于世俗的眼光,他对燕儿躲躲闪闪的,这就更让燕儿欲罢不能了。女人对爱有时是不顾理智的,也没有理性。盛夏的一天傍晚,红霞染红了天边,晚风习习,三三两两的人们都在大树底下乘凉,唠着家长里短,论断着谁是谁非。燕儿独自在家,想着宝贵,他的言语,他怜爱的眼神,和他男人的味道,这让燕儿的心躁动不安,她想马上就见到宝贵,马上扑到他的怀里,马上去感受这个男人的力量。爱的冲动带着燕儿,走出家门,这时天快黑下来了,燕儿径直来到宝贵家,宝贵自己盖了两间土房,一个人过日子。燕走到宝贵家门口,站住了,心跳特别快,她透过窗子,看见宝贵一个人在屋,正摆弄着别人送来的坏收音机,燕儿就推开房门,走进去,宝贵很吃惊,就说:“燕儿来了,有事吗?”燕儿站在那,低着头,脸红红的,一个劲地用手捻着衣襟,支支吾吾:“我……我……也没事,就是……想看看你干啥呢?”宝贵看着燕儿的表情,一切都明白了,“燕儿,坐这吧。”说着宝贵给燕儿到了一杯水,“喝点水。”燕儿坐下了,接过来宝贵到的水,眼睛看着宝贵:“宝贵哥,我……我想和你好。”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坐在宝贵面前,他能不动心吗?一朵美丽的花,谁看见了都会爱不释手,何况宝贵这个三十岁的光棍呢!但他没有失去理智,就对燕儿说:“燕儿,我都这么大了,还有残疾,我们不合适,再说了你父母也不会同意的。”“我才不管呢,就喜欢你”“燕儿,别说胡话了,我这么穷,你跟我会遭罪的。”“我不怕,就想跟着你。”“那你父母不同意怎么办?”“他们不同意,我就和你走。宝贵哥,别说了,反正我跟定你了。”燕儿看着宝贵,大眼睛水汪汪的,那里面好像有一股电流释放了出来,看得宝贵心里痒痒的,他还会有什么防线,从来都是异性相吸的,这个恒古不变的真理,今天同样适用。宝贵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燕儿的手,燕儿就顺势扑到宝贵的怀里,干柴烈火,遇上有点火就会燃烧,何况这是爱的火,他们也燃烧了起来。灯关了,窗帘拉上了,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进行着
宝贵把燕儿送到家门口,燕儿恋恋不舍,离别总是伤感的!燕儿蹑手蹑脚地走进屋,立刻遭受了父亲的一顿骂:“死丫头,干啥去了?才回来。都半夜了,再这么晚回来,把你腿打折了!”“爹,屋里太热了,我就出去凉快凉快,没干啥。”燕儿小声地说,非常心虚。悄悄地钻进自己的被窝,回顾着发生的一切,有点不好意思了,把头埋进被子里。
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燕儿和宝贵有了第一次,就没啥顾及的了。这也难免不被村里人知道,人们茶余饭后讨论,风言风语也就传到了月仙的耳朵里,月仙很吃惊,不相信这是真的,心想,这也太不般配了,燕儿怎会看上他?于是就偷偷地问燕儿,是不是真的,燕儿当然不会承认。月仙也没了主意,不知道该信谁的,就和丈夫喜才商量,可喜才一听就急了,破口大骂,骂月仙没有管好女儿,骂女儿不守妇道,骂宝贵不是东西,连畜生都不如。月仙也是气得够呛,可也没抓住啥把柄,燕儿也不承认,没办法就不让燕儿出去了,限制了燕儿的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