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轻舞】猪不孤独(散文)
风和雨,让田野疯了般地喧嚣着,那声音来自植物,我听不懂。白杨树哭了,身上的眼睛疤凄苦哀怨地看着天地间,风雨肆掠满眼碧油油的青苗,疏离着叶与茎的相依,油菜花凌乱了往日的张扬,金黄落满一地。眼睛疤,任凭风雨抽打,却依然睁着大大的眼,流着长长的泪。
一头白色的母猪,晃着肉肉肥肥的身子,晃晃悠悠地从远远走来,密集的鬃毛被雨淋湿,一绺一绺的散开,稀疏的露出里面粉红色的猪皮。它慢慢地走着,两排鼓涨的奶头随着步子的韵律舞蹈般地摆动。一片叶子和着雨滴掉下来,被风卷起,砸向母猪,落在它的耳朵上。母猪受惊,它倒退两步,蹄子一挣,猛的往前窜动,四条短腿交替着跑了起来,肚子下的两排奶头便没了秩序,不再安分的在肚子下面优雅地轻摇,迅猛剧烈地甩动,好像要把奶包里的奶水给甩出来。正这么想着,它忽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地面,低头拱拱,察觉并无危险,便安静下来,继续慢悠悠地走路。
这是头乌克郎猪,嘴长尾巴短,走路的样子如闲庭散步,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猪的世界里,是吃和睡拱和哼。乌克朗也不例外,它走到一棵杨树下,好像发现了什么,用粉红的长嘴低头拱拱,仰脸看看,边拱边哼哼,节奏急而短,调调脆而快,看得出,这拱和哼对它是来说是一种他类体会不到的享受。
平日热闹的渠岸,被浓浓的雨霭笼罩,池塘里几个尖尖小荷,是打着卷的嫩叶,刚好露出水面,在风雨中摇曳。这天里,乍暖还寒,村人大多躲在屋头消磨日子里稍有的安逸,我不知道他们在家都会做些什么,但,我知道,无论做什么都该是慵懒和闲散的。我是个借居的旅人,不能融进他们的安逸和慵懒。便怀着一种少有的幽怨,莲步轻移,从屋头到院子到村口到渠岸。池塘的荷影不属于我,田野的喧嚣属于植物,我只有病体和风雨。
一个小孩跑过来,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双过膝的雨靴,一顶大大的斗笠扣在头上,遮了整个脑袋,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东看西望一回,发现乌克朗在不远的一棵树下悠闲的拱着,帽檐下努起一张小嘴,非常生气的样子,他想,你倒是拱得欢拱得美,这大雨天的,害得我稀里哗啦地到处找你,鼓着劲跑到乌克朗身边,手里的柳条在它脸前晃一下,嘴里喝一声:回去。母猪没理他,只管低头拱着,小孩来气,抬腿踢了一脚猪的屁股,皮糙肉厚的母猪,大概没觉察到小孩的怒气,也许平日里被踢惯了,动都不动一下,小孩火起,把腿抬的高高的,一脚踹过去,猪没动,而他自己因站立不稳,往前一扑,一个满怀趴在猪的身上。猪一惊,往前一窜,把小孩四脚超天扔在地上,尥蹶子撒欢跑起来,小孩头上的斗笠翻了个身,滚在一边,脑袋上滴溜溜垂下两支小辫,耷拉在脖子里。她爬起来,看看身上湿了的衣服,瘪了瘪嘴想哭,无数个雨滴顿时湿了她的头发,女孩赶忙捡起斗笠重新扣在头上,嘴里一边骂着什么一路小跑地追赶母猪去了。
雨继续下着,以一种懒洋洋的姿势下着,风继续刮着,以一种我是风儿我怕谁地傲慢刮着。有声音传来,是男人的声音,烦躁高亢且模糊不清,随着身影的出现,脚步越来越近,声音渐渐清晰。喔罗罗罗,喔罗罗罗……男人两只手圈在嘴上,弓着腰一边发着声音,一边在雨帘里机械的转着身子,转着圈寻找乌克朗的影子。男人头上的草帽乌黑着,没了原来明亮的黄,帽檐有些松散,雨浇上去,顺着帽檐沥沥啦啦的淌水,男人的脸上便成了沟壑,一块塑料布裹着男人细长的身子,这一切让雨的喧嚣又多了一份热闹,孩子出来找猪,他出来找猪和孩子
雨,越下越大,他的声音被雨声切断淹没,他有些焦急,像个无头苍蝇在原地转着,突然,他停止喊叫,侧耳听着,正前方隐约传来母猪的尖叫,如看见汤锅里沸腾的滚水,既之,是女孩连续不断的喊爹的声音,细嫩而悠长,他嘴里喊着女孩的名字,一拧身子跑了过去。
渠岸沉默着,剩下一动不动的我和一柄被风雨爱抚的红油纸伞,相伴而孤零,天地间唯一可移动的活物,演绎着孤零零这个冰冷的词。
淡蓝色的鞋子已经湿透,浸泡在雨水里,冰凉的,走一步便噗哧噗哧地响。往回走的时候,雨小了些,却没有停的意思,依旧不紧不慢地下着,风,依旧不疾不徐的吹着,眼前晃动着鹅绒的嫩尖尖,浅绿的树叶叶,描金的菜花花,当这些景湮没在模糊氤氲的深沉的暗处时,天地间再无一物,独剩满眼的绿和一颗淡淡的素心。
这柄伞成了荒山里一座孤独的房子,充斥着一种寂寥的味道。手机里传出低缓的钢琴声,忧郁的在雨天漫延开来,轻飘飘地朝着远处的山际线飘去,巨大的山脉被雨水冲刷得像一副淡淡的山水画。
在这样的季节里,在这样的天气里,在这样的情绪里,让我想起那句话:雨天的绿让我想起自己的爱人……
猪的生活简单而自在,乃至被替了几脚也不会在乎,大概习惯了,只要有吃的,打几下,骂几句都属于应该,主人和猪的地位在那里摆着呢。
孩子找猪许是大人许诺了她什么,关乎她的利益,父亲出来找孩子和猪也是同理。
一个阴雨天,一幅乡村画卷,末了猪的尖叫,孩子的呼喊淹没在风雨里了,只有树听得见,眼睛疤看得见,人为什么看不见呢?
喜欢这样的文字,感谢作者的灵感与妙手,一个飘雪的下午,让我释怀,莫名的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