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水】山坡开满油菜花(散文)
这一次回故乡,是在清明要来的时候。
车子刚拐过黄河故道,似乎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股油菜花的清香,也似乎远远就能看到一畦畦油菜花盛开的样子。油菜花又大片大片地开了,开在我故乡的山坡上。
好多次从江南过,好多次羡慕江南人的房前屋后那片片的油菜花田。朋友说,婺源的油菜花开得最好看。听后,也曾多次想跟着去。许是因为忙,最终没成行。
油菜花,可是我家乡的花啊!我一直以为家乡的那片土里,一样会生长出婺源那样霞光万丈的油菜花来,也一样会招来五湖四海的众多游人。
下车,片片金黄扑面来,我似乎寻见了一份久违的沉醉。又一次看到故乡的油菜花了,又一次,我有点儿情不能自禁。赶忙跑过去,跑向那花田深处,蹲下身子,直把整个自己没入那金黄的花海。我流泪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激动。
好多人早已来,走在我熟悉又陌生的山间小路上。我是归客,不知他们是不是?
那片片金黄,暖暖的,就像阳光铺满山坡,更像是故乡久违的笑容。
多久没回故乡了?那一份亲切竟还能如此的热烈。多久没回故乡了,不知它们是不是还认得?
小时候,故乡的油菜花开是何等的壮观!它开满沟渠,开满山峦,开满我整个年少。上学,每天都要经过望不到边际的油菜花海。放学,每天还要跑到油菜花田里去割猪草。那些油菜花地早就成了我们的乐园,似乎每一处都留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留下了我们青梅竹马般的过往,也留下了我们对外边世界的憧憬。那里有蜜蜂,有蝴蝶,有不知名字的小小虫子,还有南方漂来的穿着时尚的放蜂人。那时,村里人特羡慕那些放蜂人,就觉他们是来自另一个天堂样的世界。他们年年都来,穿着新衣裳来,开着大汽车来,带着老婆孩子来。来了之后,就忘了走。他们把一箱箱蜂子卸在花田边,把一个个大罐子也卸在花田边。然后搭起帐篷,然后就过起了油菜花样甜甜蜜蜜的小日子。
以前没吃过蜂蜜,一直不知道它有多甜?在我们这些小孩子的眼里,仿佛甜蜜的东西,似乎都是些好东西。每次看到那些开着大汽车来的放蜂人,我们就欢天喜地的不得了。上学放学,每每都要绕到放蜂人家的帐篷附近,去偷看他们如何带着网罩一块块地割宰蜂蜜。看着,似乎都要流着口水,说不出来的一股甜蜜和妒忌涌上心头。
蜜蜂怎么不蛰咬放蜂人呢?那时一直很纳闷。早先,我们一直是害怕蜜蜂的。家乡的山坡上,有太多的马蜂窝,特别是一些牛舌蜂。不小心触碰到,就会被蛰得嚎啕大哭或抱头鼠窜。那时淘气,我也曾是受害者之一。
最喜下雨天,和本村的伙伴们去戳马蜂窝,一戳一个准。看着马蜂落汤鸡样的逃散,我们心里说不出的得味。马蜂窝真多,屋檐下、牛棚边、树杈里,甚至连苇丛间、瓜秧下、篱笆帐上都有。最怕到山坡上去割草,不小心,一把就会抓到一窝蜂子,直能吓得屁滚尿流。当初,一直以为蜜蜂和马蜂是近亲,就觉它们都不是什么个好东西,见着总要远远地躲。后来听大人说,蜜蜂与马蜂不一样,嘴是甜的,它是蜂家族里最温良的一类。虽渐渐放下戒心,但心里仍一直存着怕意。每次看到有小伙伴,去花朵里捉那小虫子,逼着她吐出蜜来吃,就心生好奇。后来也学着小伙伴们的样子,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去捉正在采蜜的蜂姑娘。蜜蜂真是个傻大姐,采蜜时执着的真有点钻头不顾腚,常常被我们捉到。提心吊胆的缚住它的膀子,按着它的头颅,让它生生的把蜜一口口地吐到手指甲上,然后才肯放了它们。眯着眼,把手指放在嘴里吮,那个恣真有一种幻梦般的享受。蜂蜜果真甜香,是那种青嫩嫩的甜香,特别是油菜花的蜜。我们这样年龄的孩子,小时候几乎都做过这样看似很残酷的把戏。为了能吃到蜂吐出来的蜜,有时不免要付出代价。有些小伙伴真是残忍,吃完蜜后竟要活生生的将蜜蜂致死。看到一个个死去的小蜂子,心里就会生出太多的感伤和怜爱。它必定是一个小生命啊。
放蜂人说,蜜蜂是不轻易蜇人的,蛰了人可能再也活不长。听说后,我常常会可怜起它们来。后来听了放蜂人又讲了蜜蜂那么多辛劳的故事,不免暗暗地崇仰起它们。后来,读了杨朔先生的《荔枝蜜》,似乎才把蜜蜂真正的读懂。在各行各业里,在生活的底层,真有那么多辛勤如蜜蜂一样的人们。
每年油菜开花,我们都要站到山坡上,等着放蜂人归来,等一大群一大群蜜蜂归来。
离开家乡后,似乎早就忘了家乡还有一片片油菜花海。后来做了教师,很少时间离开校园,油菜花开仿佛只是尘世外的事。后来人都走散,连栽种油菜花的人也都已走散,土地近乎荒芜,家乡似乎再也看不到曾经轰轰烈烈的油菜花开。即便偶尔回,也只能见到寨头、渠边还有零零星星的一点金黄,那种铺天盖地的温暖似乎早就随着荒芜去。
山一直空闲着,光秃秃的让人有些烦,也有些厌,但更多是怜悯。曾经一度奢望,要是有一天还能坐在山的最高处,还能饱览山坡上一望无际油菜花海,该多好。靠山吃山,山只剩下了突兀的顽石和杂草。等了那么多年,什么都没等到,花未开,树也不曾绿。失望里,就觉着这山只是座穷山了,怕是永远都不可能会再开出什么花。
忽然有一天。二弟说,家乡那座山被绿化了,山坡下还满栽了油菜。听后,心一直停不下来,就急着想回去看看,想去看看曾经菜花飘香的过往。
回家,不只是一股冲动。二弟说,油菜都开满了山坡,开始我还不信。见着,真是彻底的醉了一回,被那满山坡的金黄。山坡上,早挤满了人,大多都不熟悉。放蜂人没来,童年的那些伙伴们也没来。二弟说,大家都去了远方。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远方,有多远?
走在山间小道上,看着匆匆去来的人流,我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青春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