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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岁的县教育局长邵友楠在这个县，可以算是最为年轻的局长。比他大一岁的工信局长算是同龄人，但是，毕竟大他一岁。他不但是最年轻的局长，也是这个县所有局长里的佼佼者，不论从职称到工作能力，以及学历，几乎无可挑剔。他觉得自己像块玉，找不到一点瑕疵，即光滑也剔透。
　　 他坐在教育局长这个位置已经两年了，干什么可以说得心应手。机关这些手下，多半都是自己一手选拔上来的，也是自己觉得能用，而且服服帖帖的人，别看有些人在外炫耀自己的能力，自己的水平，只要一进办公室，就鸦雀无声。特别是自己走进去，都会呼啦啦地站起来看着他这个局长，随时掌握他的脸色，他的一举一动。他这个人特别憎恨不忠实，不老实，不和自己步调一致的人；也憎恨吃里扒外，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更憎恨人在曹营心在汉，随时都准备弃我而去的、并一直盯着自己位置而爱打小报告的人；这些人一个个地被他踢走，就是自己的司机，也是从另外一个单位调过来的。
　　 他刚一上任，半年的时间，就将一些不顺眼、自大和不可一世的人、以及有些关系而在自己面前摆架子的人一个个调离。办公室几乎一下被他送出去好多人，人都说他厉害，说他有狠劲，是个干实事的年轻干部。他不但将机关整顿的井井有条，还将学校整顿一番，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跑到县委县政府告状，来到教育局闹事，他都没有怕过，还针锋相对。
　　 当然，那些在底层教学，没有什么水平，更没有文凭被国家录用的那些民办死皮，倚老卖老，将教育事业当儿戏。家里种地，家务忙，动不动还在学校对面的商店里，坐在麻将桌上转两圈，不是在主任位置，就是校长的这些人，几乎成了教育系统的死结，谁也解不开的嘎达，在邵友楠的手里，都将他们调远，远离自己的村庄，不让他在自己家门前丢儿浪荡，误人子弟。
　　 前来闹事的远不止这些人，一些不满分子，自己没上去耿耿于怀的人也在里面纵容教唆。这些人怎么闹邵友楠都很镇静，他心里有数，没有必要对这些人充满爱心，安抚，或者去劝导，那就适得其反。就让他们去闹，闹得越大越好，就怕他们不闹，就显示不出教育系统的毛病。他要根治这些毛病，拿起手术刀，将他们割掉扔进垃圾桶。他没有外科医生的耐心，更没有外科医生的细心，哪儿有毛病，就将哪儿割开，去掉病灶再缝合。
　　 布仁县是全省最为贫穷、且十分落后的山区县，在全国都有名，就姑娘出嫁彩礼中央台争相报道过。但是，这个县走出去的官员却不少，省上，市上都有，都在重要位置上。
　　 全县三四十万人，多半分布在各个山区，川道以及腰岘和峻岭上，国家曾经有意倾斜政策，从减免税收、退耕还林、粮食补贴到精准扶贫等等，一系列的优惠，一系列的照顾，都未能缓解农民的生活。山高水低，生活拮据，守着青山没柴烧，依靠种地生活，年轻人都走出去，如同鸟儿一般。
　　 这个县北边有条河，叫忧愁河。河水不大，却常常暴跳如雷，闹腾地两岸越来越宽，既没有草也没有耕种，一滩的石头，大小不一，胡乱地镶嵌在淤泥里。这条河歪歪扭扭地一路走下来，到了县城拐了一个弯，给县城留出一块很大空地，顺西山边流下向南而去。
　　 忧愁河的上游，河边有个小村庄，叫麻子湾。麻子湾是盛产麻子而得名。多年前，麻子湾的村庄上下都是麻子，成片成片的麻林，像东北的原始森林，到了收获季节，每家场上都有麻子堆，人们嘴里嗑着麻子，吃着麻油，制造麻绳，空气里都弥漫着麻油的清香。
　　 邵友楠就出生在麻油湾，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个县委书记。他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看到县委书记前来麻子湾检查养殖，前呼后拥，拍摄的记者，县长、畜牧局长、乡上书记，乡长都围着书记转。因此，他从小就像当县委书记。因为家贫，没有上高中，考上师范，从而走上教学道路。
　　 他虽然在教学，却常常想着当官，想着走上级路线。每逢过节，他就悄悄地去校长家，和校长拉关系，一直到和校长关系很好。他弄清楚校长的生日，他老婆的的生日，子女的生日，无一缺席不说，还经常组织家庭活动，学校活动，以及一些领导喜欢的事，他都带头去做。
　　 他从一个教师到校长，片区主任到副局长，付出了很大的心血，还通过关系去进修，将自己的文凭从师范提高到交通大学，以强硬地姿态展现给领导。他经过将近十年的拼打，如愿以偿地当上教育局长，还通过交通局的关系，将麻子湾的道路铺了，将柏油马路一直通到大队部。
　　 他觉得，自己这个局长是全县最有权力的局长，手下八九万学生，上万名教师，哪个不是自己的兵？哪个不听自己的指挥？但是，他还不满足，自己的愿望没有实现。钱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为数字，也失去意义，也不再像过去，遇到假期，为了几十元钱去搞副业，捞外快……
　　 现在，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晴朗的天空，和明净的局长办公室，总觉得缺少美丽；缺少动人；也缺少让他难以忘怀的一个人；更缺少一个贴心、知冷知热的人。
　　 局办公室主任，在自己的推动下，已经去县一中当校长去了，这所学校的校长，几乎和自己这个局长平齐。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把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空开，余地留大，像一块蛋糕，让所有人都能闻到香味，看到蛋糕上巧克力的厚度、看到松软的、富有弹性的、黄黄的美味。他还精心地对蛋糕加以装饰，白黄相间的位置上，再滴上一些蜜汁……
　　 这个位置就像城市中央广场上一面旗，呼啦啦地随风飘扬。副局长刘中山曾经提出，可不可以让三中的小郑来当这个办公室主任？他知道刘中山和小郑的关系，听到副局长的话笑了笑说：“小郑是不是有毛病？三中校长那么好的位置，全县只有一个三中，还是中学高中一体，几千学生的校长，不比办公室主任强？”
　　 他的一席话噎得刘中山半天缓不过气来，淡淡地笑了一下走了，看到他的背影就知道很不舒服，脚步很重，像一阵风一样。
　　 书记说：“让张慧云来办公室，凭它的能力干这个绝对得心应手。她的老公还在县委，遇到事可以照顾。邵友楠说：“是要上会研究的，你我说了不算，教育局不是你家的，也不是我家的，难道要违背党的政策？”
　　 书记再也没有说什么，沉思了半天，好像还不死心，想说点什么，邵友楠起身走了，将书记晾在那里。书记脸色很难看，如同猪尿脬一般。
　　 邵友楠回绝了好多人，能来的都是有头有脸，且和自己可以抗衡的人。他就想看看，谁和自己抗衡，谁能够有资格和自己分享这些权利？经过一段时间，该来的都来过了，不该来的都来碰过壁，这个办公室主任依然空缺，让局里所有人垂涎，看着这块蛋糕，却吃不上。有时候，他能看到周围一群老鼠，眼睛圆溜溜地看着这块蛋糕，也盯着蛋糕旁边的主人，是不是有打盹的时候？但是，他就让这块蛋糕这样放着，即不吃，也不想用东西覆盖，更不放进冰箱。
　　 他为什么要这样长时间的置放？他在等一个人，一个让自己心花怒放的人。这个人在一所小学当校长，在那个位置三年了，是和前任有关系的人，更是这个系统的一枝花。邵友楠觉得自己是姜子牙，硬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愿者上钩。他认识这个女人，那是自己当副局长那会，来局里开会，不但碰过面，还在一起吃过饭。
　　
　　 2
　　 这个女人叫王芳香，是个能干，秀外慧中的女人。她的身材不高，很小的脸蛋上，饱满地微微凸起，将嘴和鼻子镶在里面，像个画中画。她的眼睛不是很大，月牙一样的眉毛下，有着很张扬、且向外卷曲的长睫毛，将一对好看的眼睛衬托得像要说话一般，只要你看到她的眼睛，就能感觉到一种魔力，牢牢地将你魂吸住，怎么都不想离去。有时候，邵友楠一想起她，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神魂颠倒的感觉。
　　 邵友楠对她的垂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认识，就觉得世上还有这样美丽的女人，她娘是怎么生出她的？她的血统又是谁遗传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他已经暗暗地查访过了，就是本县一个川道里的土生土长的作品，父母很一般，没有什么奇特、更没有传奇的故事。但是，她就生长了这幅摸样。
　　 女人长得漂亮传说就多，想办法的男人也多，也爱惹是非。他觉得，好多男人讨不到她的笑脸就嫉妒，还天方夜谭地制造一些绯闻，说自己怎么怎么了她，全都是为了白日梦，一种幻想而已。他一直尊敬有才华，有气质、很美丽的女人。女人越漂亮越识大体，越有内涵，更有高瞻远瞩的目光，就像武则天，慈禧太后。有的人说：“女人越漂亮越被人玩，却不知小凤仙是妓女，跟了蔡锷就成将军夫人……”
　　 邵友楠不敢想自己的妻子，也不敢想她美丽的身材以及动人的相貌。他已经将自己的妻子做成蛋糕，放置在一个很了不起的台阶，且更大的鼠夹上，夹住一个大老鼠。蛋糕没有吃多少，老鼠却很听话，自己一路走来的风雨中，缺少不了别人的支持和妻子的付出。只要想起自己的妻子就心痛，揪心地痛。这种痛像癌细泡一样不断地扩散……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蛋糕师，也是个会运用鼠夹的人，更是个被鼠夹伤害的人。但是，坐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看到里面的陈设，以及自己手下的兵，就有成就感。但是，他远离不了权利，更远离不了自己的愿望，付出的必须从另外一个女人身上找回来，连本带利偿还给自己。
　　 他看到王芳香无动于衷，就开始想办法，下达通知，公开招聘，将文件下发到各个校区，让王芳香知道，也让所有人知道。他还在群里呼喊，对于这些带有煽动性的言辞，他很有创造力，也有夸张力。
　　 王芳香对于当官有着明智之举，她会看风使舵，也会从风里听出一些不利因素。她是个好船长，也是个好水手，一直在水里，难免弄湿衣服，也难免喝几口水，总没有呛到自己，更没有沉下去。她一直浮在水面上，不管是谁当校长，谁当局长，该施舍的总得施舍，要想过上好日子，工作轻松，就必须付出。如果自己不付出，可能一辈子钻山沟，从经济到优越的条件很难谈到。现在，她已经从某个点升到一个面了，从圆心开始走了半圈，如果再走半圈，人生和向往都会得到圆满。可是，邵友楠当了局长，对于她来说，没有多少好处，也没有坏处，好像时时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使自己在校长的位置上小心行事。她做事并不张扬，对上面，对下面都很好，只是上面没人，只能走弯路，付出青春，付出女人不该付出一些东西。凭能力，自己当个局长不算什么，就是省长也不在话下，只要有人提携。
　　 她听到有关办公室主任的事，却静静地等待时局的变化，旁敲侧击，从声音判断方位。她绝不能盲目行动，一个局长一个爱好，一个人一个嗜好。就像芥末油，没有放到菜中，没调出味道，就将自己弄得满眼泪花。自己的丈夫永远是个窝囊废，凭借妻子从小学教师走上中学教师的岗位，还是个高级教师，觉得很满足很满足，不想再往前挪半步。王芳香可不是容易满足的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三十岁成为中心小学的校长，不单纯是漂亮，也不单纯是教学有方，更重要的是能力。她从西北师大毕业后，因为没有人，才落到一个小县城，觉得自己必须走进这条大峡谷，太阳都不愿意看这个地方，懒洋洋地、象征性的转一圈就草草收场，自己呆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她的父亲和全家人都在市里，是一个工人阶级的家庭，从语言到行为、以及修养都要比这个县城所有人高，一听到地方语言就起鸡皮疙瘩。但是，她有一口流利的不通话，不论是教学还是和人对话，总会让人有清新感，舒畅感。她有一个儿子，和他的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话慢吞吞地，只是脸面好看，是她艺术的结晶。
　　 前任局长对她很好，将她放到中心小学的位置上。她知道，和领导没有关系，就是哈佛博士也没人理你。在这块大地上，再红的花朵，再鲜艳的玫瑰，没人重视就和野花一样。她最崇拜的电视剧是《怦然心动》。她看了好几遍，觉得那里边的主人公都是时代的骄儿，作为一个女人，什么都敢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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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主任一事，轰动了所有教师，一个个谈论着，成为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这个位置能够上去的人很多，目不胜举。但是，迟迟没有到位，就给一些高度够，资格够的人一点曙光，胆小的心里想去却怕挣不上，白让人笑话。有些大胆的去了，领导说在研究，兴冲冲地回来，一直想着研究二字含义。忽然醒悟过来时就开始四处张罗……
　　 几乎所有前来的人，没有王芳香的影子，邵友楠开始纳闷，开始想对策。他想，王芳香是个不偷蛋糕的老鼠？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仕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经过一段时间以后，他将方向转移，从一开始等待到招聘，一直到推举，最后想到无记名投票。他觉得这个方法好，就叫来办公室副主任，将一些有名的校长名字拟好，一个个进行通知，叫他们来实行无记名投票。
　　 办公室副主任兴高采烈，觉得这个办法好，说不定自己可以上去，毕竟在这个岗位上将近十年，人际关系，办过事的都在这些校长的行列中。还有，自己该挪一步了，伺候了多少局长书记，他们都知道自己是个实干家，叫他干什么只说一句，他就记在心里，很快去办理。